从加拿大的两件小事看军援乌克兰的困难
一
2024年某个星期四清晨，加拿大小镇布莱克斯港的一栋老年公寓楼停水了。
饮水，洗澡水和马桶冲水全断。原因是最常见的户外地下水管爆裂。公寓居民翘首以盼，但维修人员迟迟没有到来。到周五，房东——省住房局送来了一些小瓶饮用水。住户求助住房局和市政厅，得到了“后备方案”——在周六来了两个移动厕所。这是从商业公司及时送来的设备。如果在周日，该公司也会关门休息。周末也不会有人负责送水来。
紧急送来的移动卫生间
还好的是，市长和议员自己动手，在周日给居民送来一些桶装水。这是个有冻雨狂风的周末，有这点水也可以免除老年人去户外上厕所的困难。
周一，水管工终于到来，上午就修好了水管。
原来，周四周五整整两天，才等到水管配件。到快下班时候，工人就走了。
兴师动众送水送厕所，只因为周末不是工作时间；商业公司能坚持到周六；得靠市长议员才在周日救援了老年居民。
这一切只因为找配件的效率不高、工人也不会在周五和周末加班。对此别说市长，就是省住房局作为雇主，也没办法。
二
2024年中，媒体报告了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一位66岁的残疾病人，因为呼吸道疾病在某个周四住进了魁北克圣杰罗姆一家医院的急诊部。病人和家属都多次告知护理人员，病人有残疾，因此需要自动调节床垫。然而急诊部并没有满足病人的要求——并且也没有给残疾病人及时定期翻身（卫生部的标准是两小时翻身一次）
到周一病人终于转入重症护理室时，已经得了严重的褥疮。病人给告知需要经过长期的痛苦治疗，要刮去烂肉，要等待新的肌肉和皮肤缓慢愈合，这需要很久。由于病人之前已经经历了四肢残疾的打击，经过此事的雪上加霜，病人要求安乐死并且被批准。
愤怒的家属投诉了医院并且寻找了媒体。魁北克的反对党在议会提出了严厉的质问。根据官方调查，医院里有数量非常充裕的防褥疮自动床，但都是在住院部，而急诊室里没有配置。急诊部还可以从承包商那里调来一百多个自动床垫，但周末承包商也未必能送来。这样病人在名义上的“急诊”担架上待了四天，到周一得了褥疮最后致死。
只要到了周末，或者下班时间，哪怕是在急诊，服务的可靠性也可能直线下降。如果是严重外伤，心血管疾病这类明显的紧急状况还好点，万一是肚子疼，或者残疾人需要特别护理，可能等待的时间就超长了。
这个魁北克的小城有充足的中国大城市大医院里才会有少量的自动防褥疮床垫，硬件设施不是问题；病人在四肢残疾的意外中也曾经得到过“免费治疗”而生存，却因为管理问题，或者人力资源短缺，导致了不应有的悲剧。
尽管议会在要求追责，但是这样松散的工作气氛实在是屡见不鲜的。
三
乌克兰战争两年多后，双方陷入了泥潭。俄罗斯的兵工厂日夜运转，将人力资源无情动员起来。工人们被动员要求一周做六天、两班倒、每个班12小时（在中国的很多工厂，可能平时状态就是如此）。
美国和欧盟的GDP是俄罗斯的许多倍——然而，双方的炮弹产能却是相反的，俄国要高出来许多倍。尽管俄国的兵工厂和仓库不时发生爆炸，但炮弹仍然比乌克兰多。所以乌克兰只能节省使用炮弹，并且因此承担高昂的代价。美国和欧洲国家批准了钱，却并不能很快形成产能供应上去。
美国的制造业GDP占总GDP的十个百分点出头，在欧美国家已经是较高了。加拿大英国法国的比例低于美国。只有德国，日本，韩国这些国家还有很高的制造业比例，并且质量和数量都比较可靠。
在整个生产制造行业里，许多公司都曾经一味地“降低库存”以“节省成本”。有需要时再下单买。水管工找的商家要花两天才调到水管。急诊部把自动床垫都留给外部承包商。2020年产业链上此起彼伏的隔离停工，或者短缺，让所有的生产都紧张万分，造成物价飞涨。2020年汽车公司为了主动停工削减了芯片订单，又没有足够库存，发现判断错误以后，订单重新排队的“芯片难”问题困扰了三四年。
即使想扩充库存和产能，也不是那么容易。长期的工作习惯已经很难改变。军工行业的慷慨拨款可以在一定幅度上增加加班，或者增加部分工人。然而要新增完整的生产线和工厂，就需要很长时间。为了开生产线首先就需要供应紧张的新增住房，以吸引工人前来。而新修员工住房和工厂厂房可能就需要一两年时间。
根据各方的估计，从重炮炮弹到标枪，毒刺，海玛斯，和其他重要兵器，补足库存的时间表都要好几年时间。只有最能市场化的枪械子弹和机动车辆是供应绰绰有余毫无压力的。
美国仅存的少数重炮炮弹生产线
即使新增产能到位，要在预期中的“新冷战”军备竞争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全世界也都不过如此，高质量高性能装备也是不能保证数量的，因此世界继续维持着尴尬的平衡——而这种“平衡”给乌克兰带来的却是沉重。
四
这种沉重其实不是历史的常态。在二战时，美国和加拿大成为奇迹一样的兵工厂。在加拿大，当时的1100万人里有100万人在军事工业工作（这相当于现在的中国，有1.3亿人在军工行业），还有两三百万人从事紧密相关的重要民用产业。同盟国在生产上取得了碾压式的优势。
直到80年代的里根时期，欧美国家的制造业和军工业也是不可匹敌的。
然而从冷战结束以后，长期的生产转型和文化变迁已经给欧美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许多工厂关闭或者转移了。
多伦多传统工业的标志，这里曾经是世界最强的工厂之一，现在是工业文化参观景点
美国五十多家互相激烈竞争的重要军工企业已经“整合”到只有五六家大型集团，并且因为形成垄断、缺少竞争而成本高昂。
熟练的工人需要被重新征召和训练，许多事情需要重新整顿；而这绝不是空喊“气候变化”甚至宣传“负发展”（指继续主动降低生产力）的左派宣传所能解决的。
所谓“新冷战”带来的产业链重新整合和文化变迁，并非一夕之功。在这期间，乌克兰还需要时间，耐心和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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