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过去两百多年,经济学才出现,是所有科学当中最年轻的。它的出现,才是世界改变的根本原因。
人知因果而行动,不了解分工合作、私有产权能带来繁荣,就只会在生产力低下的制度中,循环几千年,这正是工业革命前的历史。
例如,物理学、生物学这些学科,可能古希腊就有雏形,后来分得更细了,但它们的研究领域本身并没有扩大。
但经济学不一样,它给人类开拓了一个从前根本不可能触及,也从未想过的科学领域。那就是:种种市场现象当中,竟然有其规律!
市场现象有规律?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很颠覆性的发现。
这种规律的发现,超出了传统学识体系的范围。
它传达的知识,既不能简单地归为逻辑学,也不能当成数学、心理学、物理学或生物学。
在经济学出现之前,人们是怎么看待社会和历史的呢?
古时候的哲学家,他们很喜欢琢磨上帝或者“天理”想在人类历史中实现什么目的,探索人类命运的法则。但他们的努力,即使是那些没有神学倾向的思想家,也都彻底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在于他们坚持了一个错误的方法。他们总是把人类当成一个整体来讨论,或者讨论国家、民族这些整体概念。
他们随随便便设定一些目标,认为这些整体的行动必然会导向那些目标。但是,他们回答不了一个关键问题:到底是什么因素,驱使每一个具体的人那样行动,最终才达到那个所谓的整体目标呢?
这就导致他们只能求助于一些听起来有些含混的解释,比如神灵干预、上帝的安排、命运,或者什么神秘的“世界精神”、“民族灵魂”。
还有人说,是“天理的诡计”在人心里植入了某些冲动,让人不自觉地沿着天理指定的路走。
当然也有一些更务实的哲学家。
他们不揣测天意,而是从实际统治的角度看待人间事务,想建立一套政治行为的规则。有些喜欢理论的,就勾勒改革社会的宏伟蓝图;比较谦虚的呢,就收集整理历史经验。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认为社会活动的过程,不像人的逻辑推理或者自然现象那样,有什么规律性和恒久性可言。
他们觉得,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组织社会。如果社会情况不好,或者改革者的乌托邦实现不了,他们会说,这是因为人类道德败坏,或者统治者不够好,公民不够善良。
社会问题被当成了伦理问题。他们认为,只要人正直,任何乌托邦都能实现。
但是,“市场规律”这个发现,彻底推翻了这种看法。
人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全新的社会观:在善与恶、正与邪之外,还能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人的行为。社会活动中,现象的发生总是遵循某一规律。
人要想达到目的,就必须顺应这个规律。
你不能再像思想检查员那样,用任意的标准和主观判断去看待社会事实,而必须像物理学家研究自然法则那样,去研究人的行为和社会合作的法则。
这真是一次巨大的思想革命!
把社会研究从“应该如何”的规范性学科,转变成了探索“真实关系”的科学。
但遗憾的是,在随后一百多年里,这个思想革命的实际效果却很有限。
因为人们以为,它只对行为领域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市场现象的研究有影响。
这又是为什么呢?古典经济学家遇到了一个障碍,就是“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在表面上的矛盾。
这个价值理论的缺陷,让他们把科学探索的范围限制住了。直到19世纪后期,政治经济学还主要是一门研究人行为中“经济”那一方面的科学,是一个关于财富和自私的理论。
它只讨论那种被——很不恰当地——称为“利润动机”所驱使的行为,并宣称其他行为是其他学科的任务。
那么,这个思想变革的大业,后来是怎么完成的呢?直到现代的主观主义经济学接棒,才把市场价格理论改造成了一个关于人的选择的一般理论。
从古典价值理论到主观价值理论,这不仅仅是换了个更好的市场交换理论那么简单。
一般选择与偏好理论所涵盖的,远远超出了古典经济学家圈定的经济问题范围。
它不再仅仅是关于人们如何在“经济方面”努力的理论,也不仅仅是关于人们如何获取财货、改善物质生活的理论,而是一门研究人的一切行为的科学。
人的一切行为?是的。人们怎么选择,就是怎么决定。
人们在选择时,不只是在物质和服务之间取舍,所有的人文价值都可以供人选择。
一切目的和手段,物质的和理想的,崇高的和卑微的,都排成一个序列,等待被挑选。
人们想要的,或想避免的,没有一样东西能置身于这个独特的等级和偏好顺序之外。
所以,现代的价值理论,极大地拓宽了经济研究的领域。
正是如此。从古典学派的政治经济学中,诞生了一门关于人的行为的一般理论,我们可以称之为“行为学”。经济或市场交换问题,就被镶嵌在这门更全面的科学里,再也不可能和它分开了。
即使只讨论狭义的经济问题,也不可能避免从选择行为开始。
于是,经济学就成了行为学的一部分,而且是迄今为止发展得最完整的一部分。
正是从古典经济学到奥派经济学等无数经济学家们的研究和努力,才把这一门关于人的行动规律的学科建立起来,并形成了市场经济观念,私有产权观念,自由贸易与繁荣之间的观念,才让世界走出千年循环,开启工商社会的繁荣。
因此,持续普及和推广经济学,让自由导致繁荣的这一结论深入人心,才能持续推动全球化,才能让人类带出战争和冲突的困境,走向长久的和平和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