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未来，请不要被国界线锁住

原创古原古五古六

昨天写的文章，引发不少争议。

《2022会发生什么，未来还有希望吗》

今天就再回应一期。

争议的焦点，其实是一个经济史上的一个重要课题。

我们回到一个恒久的话题，那就是当年的苏联为何能成为世界超级大国之一。而作为全盘照抄苏联模式的中国，为何却在七十年代末陷入经济崩溃之中。

这二者的区别在哪里？

先来说，计划经济为什么会有价格呢？计划经济中的价格制定是根据其外部市场贸易进行的。

计划经济本身无法制定价格，因为价格是一个市场化的产物，他由市场上无数个人主观的需求和供给决定的，而不可能由官员来制定。

米塞斯在《社会主义》一书中，明确说明，计划经济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没有激励性，而是因为无法进行经济计算，所以所有的人不知道怎么生产，因为没有价格。

那苏联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全面执行计划经济的国家，为何还能在一段时间内拥有强大的国力甚至与美国争的不相上下呢？

因为苏联从未停止过对外贸易。

1922年的热那亚经济会议上，苏德签订了《拉帕罗条约》，相互取消彼此的战争赔偿要求，全面恢复两国外交关系，建立紧密的贸易同盟。德国很快就成为苏联最大的贸易伙伴。

当苏联工业在德国的奠基下大象快跑时，西方国家越陷入了史无前例的30年代大萧条之中，为了走出萧条，美英等国都向苏联输出技术换取市场，甚至有十万美国技术工人移民到苏联。

斯大林说，“在我们所有重工业工厂中，约有三分之二是在美国的技术援助下建成的。”而斯大林没有提到的另外三分之一，是在德国、英国、瑞典、捷克斯洛伐克、日本等工业国家的资助下建成的，这其中也包括大量的美国在欧洲的子公司。

福特公司就在1929年与苏联签下价值约1300万美元的合同，其中包括了苏联汽车工业中最重要的高尔基厂的建设援助与技术转移。福特公司的到来不仅仅是援助建厂，它实际上带来了整个美国汽车产业链上下游，包括了底盘装配、联动装置、齿轮、车轴、自动化的生产线等等。

1932年，美国杜邦公司与苏联达成价值高达2700万美元的协议，双方约定杜邦将为苏联建设一座年产35万吨的硝酸工厂，并向相关化工厂驻派工程师与化学家，为苏联培养技术专员。

二战结束后，美国与苏联的贸易在冷战框架下减少了一些。

但1960年西伯利亚大油田的发现，就成为苏联通往粮食富足和政治稳定的美梦的起点。在整个70年代，西伯利亚的石油将源源不断的财富塞进了苏联的国库。

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与黄金的脱钩，严重震撼了国际市场，美元严重贬值加速了黄金和石油价格的飞涨。两次石油危机的爆发，更使得石油价格如脱缰野马一般狂飙直上。苏联就如同中了头奖的暴发户，花不完的银子，享不尽的荣华。

与我们想象的不同，即使是冷战最高峰，苏联也一直与西方国家进行贸易。

1959年到1967年的8年间，苏联从西方国家大肆采购了化工技术解决方案。仅在头三年中，苏联就购买了五十家完整的化工厂与相关设备，每个工厂订单的价值都价值数千万美元。

1968年，苏联又从美国与意大利方面订购了卡车厂建设项目，决心将其建成世界上最大的卡车厂。尽管美国方面对于30多年前高尔基厂的军事生产已经了然于胸，但美国高层的官员们仍然大肆宣扬这座新工厂的“和平用途”。

1975年，美国出售给苏联的全部产成品中，高技术产品占了32.7%，销售总额达到2.19亿美元。

美国对苏联的技术转移其实一直持续到冷战中期，包括驻派工程师、投资运营工厂、售卖军火。

甚至双方还互派留学生，在1965—1967年间，美苏双方互派的留学生数量差不多，美国人到苏联大多数学习语言、文学、历史；而苏联人到美国大多学习一些理工科，包括数学、物理、化工、冶金等专业。

整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支撑苏联与美国竞争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石油的对外贸易、以及不断地购买西方国家的成品工业技术。

苏联自成立起，就一直参与世界贸易，虽然国内实施了严格的计算经济手段，但国际贸易却是接近市场化的行动。

所以，苏联能在国外市场加国内计划经济的模式下保持有强大的军事能力，可以与美国对抗。

而苏联的垮台，实际上就是源于油价暴跌。

那反观中国，为什么中国实施计划经济就远不如苏联呢？

因为对外贸易量太少了，也就是市场化的东西几乎没有，中国在有一段时间甚至与美苏两大国同时交恶，遇到了美国盟友和苏联集团的集体贸易封锁，这种情况下的计划经济，就缺乏外部市场的支持。虽然长期也举办广交会，与外部市场保持一定的联系，但大部分是农产品和手工业产品，没有工业化的产品，所以无法成为世界市场的一部分。

其实，这个论题是在说明交易的重要性会有多高。

我们假设，某个区域，一家工业企业都没有了，全部是农民。

第一种情况是，不但在内政上不允许企业的存在，还不允许对外贸易，那结果是什么呢？农民只能生产农产品，最多是农产品之间的交换，那就是接近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

第二种情况是，内政上不允许企业的存在，但允许对外贸易，这时，农民生产出多一点粮食就可以换来外面的工业品，而外部市场只要够活跃，那工业品的价格就会越来越低。工业品会给农民带来生产效率的提高，比如有便宜的农业机械可以买进来，还会改善农民的生活质量，比如只要卖一点粮食就可以买一部洗衣机。

那要看清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趋势，你必须跳开国界这个物理界限。

如果你陷入到那一根线中去思考，那你就会陷入错觉，因为你的思维被框在这根线以内了。

如果我们用今天中国发生的一些事务，放到全球来看，你会发现，这些新增的管制，在世界发达国家几十年前就干过一遍了。

比如反垄断。

1911 年，联邦政府控告标准石油公司垄断石油业，石油大亨不服指控，把官司打到了最高法院，但大法官以 9 比 0 票裁定政府胜诉。

结果，标准石油公司被强制拆散为 34 个小公司，石油垄断帝国顷刻间土崩瓦解。30年代大危机后，主张政府干预的凯恩斯主义风行一时，联邦政府在反垄断领域越来越横。1945 年，美洲铝业公司（Aluminum Co. of America）因被控垄断铝业市场，被政府强制拆散。

1984 年，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因被控垄断电信行业，被解体为 7 个地区性公司。

如果你在美国，你能天天看到舆论和政府机构在闹着要拆分谷歌，脸书，微软这些大型的科技巨头。

比如严查税收

世界上有哪个国家的税务稽查机构比美国国家税务局更牛逼吗？

比如增税，七十年代美国有50%以上的遗产税，有最高70%的个人所得税。

但当时的美国陷入衰退了吗？没有。

因为日本和四小龙为代表的东亚制造业在这个时候开始崛起，美国因为与这些地区保持贸易，所以美国依然没有陷入衰退之中。

上世纪八十年代，欧美短暂地搞过一轮经济改革，里根和撒切尔夫人都采取了减少管制的经济政策，但不多久，欧美依然进入不断加大管制的历史进程中去了。

但欧美全面衰退了吗？没有。

因为世界上又增加了一个中国区加入到全球市场中来。

所以，你观察经济趋势，绝对不能以国界线为标准。

好，我们回过头来说，为什么说，东盟与印度的市场化对于生活在中国人的未来会带来巨大的市场化红利呢？

之所以说东盟和印度的市场化改革对于中国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两个区域的人口总量极大，他会给中国区的企业和消费者带来多重红利。

第一重，企业总是选择去效率更高、成本更低的地方，大量的投资涌入越南就说明越南在某些产业上的效率更高成本更低。

而吸纳投资的不仅仅是越南，2019年,东盟地区外资流入额达1820亿美元，而同期中国吸引外资是1412.3亿美元，印度吸引外资500亿美元。东盟和印度吸纳的总投资已经接近中国的两倍了，未来二十年可能是三倍、四倍。

这些投资会形成巨大的产品供应，使得工业品的价格持续下降。

如我前面举过的例子，哪怕你就是自产自足的农民，工业品价格下降，你也会增加财富，因为有限的产出能换到的东西更多了。

第二重，就是利好世界上所有的企业，萨伊定律告诉我们，先生产后消费，参与了供给才能有消费能力。东盟和印度地区高达二十亿人口，如果这些人口加入市场，意味着世界上所有的企业都增加了二十亿潜在的客户。

中国有足够大的制造业基础和足够多的企业，客户数量增大，那就能让企业的市场空间增加，那中国劳动者的收入也能增加。交易是互利的，这一经济学原理，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2020年上半年，中国前三大贸易伙伴分别是东盟、欧盟与美国，货物贸易总额分别为2.66万亿、2.52万亿、2.21万亿元。这还没有算上印度。

东盟已成为中国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

而在RCEP开始执行后的2022年呢，说不定能直接冲上一万亿美元。

而在自川普上台以来，中国最稳定的政策，就是对外贸易政策，基本没有出现过任何倒退的情况，甚至是中美对抗中，中国政府最重要的应对策略，就是加快减少对美国地区的贸易依赖，将贸易多元化，所以推动了很多地区贸易协定。

当然，受到国内各种营销自媒体的影响，国人往往对印度与东盟的市场化改革不关心。

这与美国与欧洲人对中国的改革开放程度不关心是一回事。

我们总认为印度和东盟是落后地区，这个地方政治混乱，经济水平差，各种宗教各种脏乱差，没有前途。这与西方人看中国是一种看法。绝大部分西方人对中国的了解，远低于中国人对西方的了解。

我们也是一样，天天在各种自媒体看到的就是各种印度黑。

其实印度和东盟进行的市场化改革速度非常快，在很多领域，其市场化程度远超中国。

比如，印度的股票市场，就实行了注册制和T+0制度。

在1992年印度开始首次施行注册制之后，新股数量增加，退市的上市公司每年也在增长，在IPO注册制实施27年的时间里，印度股市迎来了优胜劣汰的过程，27年涨了14倍，印度孟买指数更是在去年12月份再次创下历史新高，这一轮牛市包括注册制实施，印度股市涨了30年，可谓是超级牛市。

而中国到现在也没有完成注册制改革，缺乏淘汰机制，股票市场往往沦为诈骗犯和官员攫取财富的天堂。

再比如，印度的医疗产业，发展非常猛。

比如印度最大的民营眼科医院亚拉文医院，通过技术研发和创新大幅降低手术成本。建立了自己的研发生产机构。他们研发的材料，成本远低于市价。比如“人工晶体”，其成本仅为进口价的十几分之一。亚拉文因此将手术成本大幅降低，白内障手术的平均成本仅为25至30美元。而且，这些廉价的医疗用品和药品，还会低价供应给发展中国家的非营利性眼科机构。

可以说，印度的医疗市场化是世界上最好的，做到了又便宜、质量又高。

可是国人大多数能看到的信息要不就是印度的官办免费医疗很烂，要不就是印度疫情死多少人，却看不到他们的市场化成就。

再比如越南。

越南的各类改革推进也是很快，你打开谷歌地球，看看越南农村人的住宅，你会发现，很多越南农村人的房子已经远超大部分中国农民了。

还有不被大家关注的印尼。

当地政府的改革决心也非常大，顶着工人上街游行的压力，通过了新的劳动法法案，让印度尼西亚吸引外资的能力进一步增强。

哪怕是一些我们看来的垃圾国家，比如柬埔寨，老挝，缅甸，这些国家都在推进市场化改革。大量工厂都在当地开设，城市化水平也是不断地前进。

我们眼里的战乱，政治动荡的缅甸，首都房价3万一平米，好点的酒店也要一百多美金住一晚。

虽然有反复，有变化，但不要忘记，中国四十年改革开放，也有很多重要的反复，也有很多重要的变化。

但推进市场化，已经成为东盟和印度精英层的共识，并将会成为长期的趋势。

当前，反全球化的声音主要在欧美，而不是在东亚，因为东亚没有办法反全球化，因为贸易太过紧密。

越南人说，我们的仓库在广州，因为广州是贸易中心，他们的原料得从中国采购在越南加工。而中国的高端电子科技产品中，大量元配件来源于日本、台湾和韩国。各个国家地区的产业是高度紧密协作的。

而马来西亚是全球半导体产品的第七大出口国，截止目前，已经有超过50家半导体制造商在当地设厂，包括英特尔、英飞凌、意法半导体、恩智浦、德州仪器等半导体巨头。

马来西亚芯片业主要承担的是芯片封测这一个领域，但只要疫情期间他停摆了，世界芯片就得缺货。

产业链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只要出问题了，那就意味着所有上下游产业都要完蛋，都要受损。

而在全球化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搞定产业链上的每一个环节。

有人说，你需要考虑中印关系和中越关系，因为存在政治上不稳定的因素。

这就需要看贸易的合作程度高低了。

中国与印度之所以还会有摩擦，因为印度搞摩擦的代价还不够大，印度是一个服务业特别发达，但制造业很落后的地区，所以印度在产业链上与中国的相互依存度不够大，才会有摩擦的空间。

对中国有民族主义仇恨情绪的越南之所以很难与中国发生大规模的政治摩擦，因为这个代价双方都承受不起，越南政客的压力更大一些。

贸易是阻止战争最好的手段。如果印度能快速推动工业化，那未来的政治冲突就一定会减少，因为随便乱搞伤不起。

其实，东盟与印度的市场化改革，已经在为中国市场创造红利了，一年八千亿美元的交易量，带动了多少企业呢？只不过很多人总是在国界线内思考问题，认为一切成就都是中国人创造的。

其实市场是一个网络。任何一个网络节点中的增量，都会给其他人带来增量。

由于人们的思维总在一国范围内思考，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们生活改善时，我们经济在进步时，我们容易忽略掉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意识到这是国界线以外增量带来的价值。

截至2019年12月，朝鲜移动通信用户人数约600万人，平壤等大城市的移动通信入网率达50%至70%。朝鲜还有了二维码扫码支付。

朝鲜人大概率会将能用上手机归功于三胖，而不会归因于东亚地区电子行业的市场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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