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上台后的一系列言行,让整个世界惊掉下巴。但至今为止,没有见过任何像样的反驳,对米莱的看法,不论是各国政要,还是主流经济学界,发出的声音无非是:太极端了,太激进了,太不切实际了,最后扣上一顶帽子:乌托邦。
可是这种情绪化的偏好表达,既没有理性思考,也没有理论证明,还没有逻辑推演,因此没有任何价值,对我们的知识更没有任何增益。
米莱说他是政治上的无政资主义者。一谈无政资,人们就说这是乌托邦。这个就很可笑。
无政资是什么?
无非就是完全的、纯粹的市场经济,包括安保、司法都由市场提供。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呢,市场既然能提供衣食住行,当然就可以提供安保与司法,而且能提供得物美价廉。至于它如何提供,有一套完整的理论,漫长的历史中也一直存在,当今也有它的遗存(私家侦探、保安公司和押钞、市场化的仲裁机构等)。你不能因为自己不知道,就说这是乌托邦。
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拜全能神宗教信仰”,看到安保和司法服务都由垄断机构提供,就认为市场提供不了。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垄断了,不允许市场提供。你不能把人腿打断,递给他一双拐,然后说,走路只能靠拐耶,那就很无耻了。
你更不能从人们需要安保和司法服务,推导出这些服务必须垄断这个结论。难道人们需要吃饭,结论是饭店必须国营?如果你说安保和司法服务太重要了,必须由垄断提供,那就更没有道理,其实吃饭才最重要,要不要统一提供,回归公社大食堂呢?
无政资的核心在于私有产权,一切自我负责。一个无政资社会,产权受到严格保护,人们想要获取物质福利,必须依靠自身努力、自愿契约、和平合作造福于他人,而不是指望再分配。这样的社会中,稀缺性永远存在,照样有贫困与富裕,有反社会的人,有杀人抢劫,有车祸和病菌。无政资从不承诺你一个天堂般的未来,它现实得很,请问哪里乌托邦了?
反倒是很多主张各种免费的人,似乎这个世界已经不受稀缺性的制约了,一切都按需分配了,再也没有贫富差距了,世间变成了天堂了。请问,哪里有免费的事情?天上能不能掉馅饼?
所以到底谁是乌托邦?
再说极端。
极端是一种错吗?
当然不是。
1+1就是等于2,你说它等于1.9或者2.1,那就是错。就是这么极端。圆就是在一个平面内,围绕一个点并以一定长度为距离旋转一周所形成的封闭曲线。现实世界里根本就找不到这样一个圆,能说这很极端吗?
同理,其他条件不变,供给下降价格上涨;每增加一个单位的同质财货,必定用于更不重要的目的;货币供应量增长,必定改变相对价格结构;提高工资率的唯一途径是增加人均占有资本量,再分配必定导致相对贫穷,等等,这些经济学定律不依靠任何实证的经验证据,绝对是正确的,就是这么“极端”。
繁荣萧条的商业周期,是一个货币现象,它是信贷扩张,人为压低利率的结果。要解决这个问题,从经济学理论推出,办法就是解散阿根廷央行,实行100%准备金银行制度,使货币脱离阿根廷政府的控制,坚决禁绝信贷扩张和人为操纵利率。
这非常极端是吗?
可是它正确吗?绝对正确。
你不能说,美联储虽然在抢劫财富,但是它存在还是必要的;虽然通胀是不好的,但是每年通胀3-5%是正确的。这就是直接否定理论而且错的离谱。你连理论都否定了,连原则都背叛了,我看这才叫极端。
极端与否不是问题,正确与否才是问题。
现在说最后一个问题,激进与渐进。
一知半解的人可能会说,好了,我承认你理论是正确的,但是你的手段太激进了,根本行不通的。
恰恰是这些人分不清理论与现实,而不是奥派米莱。
理论必然是极端的、纯粹的,不容妥协的。没有什么折中的、半吊子的理论。理论上的妥协,就是背叛。一个人要么怀孕了,要么没怀孕,你不能说,她怀孕了一点点。你简直太极端了,居然能说出这种屁话。
奥派的极端与激进,就是在理论层面的。一种1+1=2.5的理论,就不成其为理论。经济理论不允许有例外存在,必须将逻辑推演到极致,否则也不是理论。一个错误的理论,必然导向错误的结果。
但是理论上的极端与激进,与现实中如何操作,当然是两回事。奥派是最懂得边际改善的,奥派创始人门格尔,就是边际革命的发起人之一。现实有许多不符合理论的地方,不是理论错了,而是现实错了,这时候正确的做法不是否定理论——因为理论是先验的有效的,现实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理论——而是去改变现实、边际改善。
一个常用的例子是,轮胎永远做不成真正的几何学意义上的圆,但是我们不能否定几何学意义上的圆,而是要不断地改进工艺,使其无限接近几何学意义上的圆,由此发挥轮胎的最大效用。
同理,米莱说要实行完全的自由贸易,贸易是公民个人的事情,阿根廷政府管控个人之间的自愿交换,那就是变态。这是理论。但是现实中阿根廷对众多的商品征收50%的关税,这时候假如将它削减到5%,我们会说,“这不符合理论,因为理论要求是单方面三零,所以你干脆不要削减了”吗?
当然不会。
我们的观点很清楚,走向自由的任何步伐,无论大小,都值得欢迎。
但是我们坚决反对理论上的渐进主义、妥协主义。这是因为:
第一,无法识别是在支持改变的方向,还是在支持沿途的路障。
比如米莱说“税收是抢劫”。这是理论。这时候,如果基于现实的原因,把税收从20%减为10%,我们支持吗?
支持。
但我们支持的是什么?
支持的是他的理论,以及边际改善的现实行动,而不是承认留下的10%是正确的,更不意味着赞美这10%,以及不寻求彻底消灭这10%的可能性。
一个杀人犯每年杀100人,现在将其控制到杀50人,这是一种边际上的改善。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杀50人就正确,我们就支持。
但是如果你在理论上就认为,减到10%就正确了,那实际上就是支持10%的税收,然后还开始嘲笑和批评彻底消除它的现实努力,那就绝对是错误的,必须坚决反对,因为目标是0.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帮理论妥协主义混乱分子,如果一国奉行减税政策,会得到赞美和欢迎,而谁要是把税收减为0,反而会被嘲讽和批评,指责他极端和激进,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所以,理论上的渐进主义,实际上就成了承认现实——错误的现实,结果就是现实里的永不改变。
中国人讲“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只有坚持理论的极端纯粹主义,才能迎来现实的改良。你连理论都妥协了,其实就是你自己都不承认你的理论正确,那现实还有多少改善的余地?米莱你这样的激进派都这样了,那其他温和派就更是掉链子了。当激进派勇往直前,温和派才能勉强跟上。
第二,我们反对很多打着自由化旗号的渐进式改革,这给人感觉很激进。但其原因不是因为它渐进,而是因为它错误,因为这些改革并非真正走向自由。
例如芝加哥学派大佬米尔顿·弗里德曼的两个重要错误。
一是“通胀目标制”。他认为美国大萧条的原因是金本位,限制了信贷扩张,降低了流动性,这当然本来就错的离谱;然后又害怕美联储无节制地印钞,所以提出每年信贷扩张3-5%是合理的,对经济是有益的。这就完全是胡说八道,跟前面那个说“怀孕了一点点”的人一样糊涂。
假如通胀现在是10%,降到3-5%当然是边际改善,但是3-5%的通胀,仍然是错误的,对经济是破坏性的。
二是教育券。米尔顿·弗里德曼曾经提出过,给私立学校的学生发放教育券,由此实现择校自由,并实现平等。反对他的理由,不是由于这是渐进改革,而是由于这个方向恰恰背离了自由的方向,走向更加公有化。
解决特权问题的办法,不是让所有人“平等”地享受特权,而是消灭特权。弗里德曼的做法,是扩大了补贴的范围和联邦支出,让更多的人享受特权。其结果是这些私立学校也会对联邦政府卑躬屈膝,变成了实质上的公立,只保留了私立的名头。
再如私有化。
私有化的本来含义是,将用税金提供的公共服务转由市场提供,由消费者自愿支付。但是实际中的渐进式操作却往往是,将一部分公共服务的特权授予私营企业,或者给他们补贴。这时候的所谓私有化,不但没有削减权力,反而将这部分私营企业变成了国有企业——一个接受税金资助才能存活的企业。
美国就有一大堆这样的裙带企业,性质上似乎还是私营的,但是实际上完全就靠拿到联邦政府订单生存了,最典型的比如军工复合体。
所以我们反对它的原因是它并非是真正的私有化,而不是因为它渐进。
最后,并非不重要的是,一些自由主义者主张私有化和竞争,但是应该清楚的是,并非所有私人的事务都值得赞赏,都需要竞争。例如抢劫和诈骗,正确的做法不是私有化,而是应当基于私产伦理彻底取缔。自由市场服务他人的商品供给,我们主张自由竞争,但是伤害他人侵犯他人私产的行为,我们并不希望竞争,因为我们并不希望看到谁抢劫得更加高效、诈骗得更加高明。
米莱的言论和行动,许多人都觉得惊世骇俗,但其实在我们看来稀松平常,都是些常识,还不够激进。我们希望米莱在理论上要更加激进,实现一个更加激动人心的政治进程,只有这样,才能为后世留下丰厚的政治遗产,保障阿根廷的持久繁荣。
TMD自由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