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立法，导致贫困化和野蛮化

视频号上有一个博主，是个40岁左右的女人，她在温州的鞋厂里打工，流水线作业，自己只负责一道工序，手速快的令人咋舌。她每天6点多起床，带着干粮，中午就在车间里面、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快速扒拉几口，然后继续工作，直到晚上10点左右下班。

这在老马看来，是绝对的“异化”。老马反对劳动分工，认为这是造成“异化”的原因。他认为在那个“伟大的历史的终结”到来时，人就将返回到“他本身”，异化就会消除。他说：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没有人再限于唯一的活动领域，每个人都能够完成他想要从事的任何活动。社会调节全部生产，因而使每个人今天做一件事情、明天做另一件事情成为可能，一个人可以早晨狩猎，下午捕鱼，晚上饲养牲畜，晚饭以后从事批评评论，就像我这样，拥有智慧，却没有专门成为猎人、渔夫、牧羊者或者批评家。

他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消灭私有财产，人就变得社会化、集体化，不再受到束缚，从而每个人都能达到亚里士多德的高度。

将他的逻辑贯彻下去，当你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可以将这个勤劳的女人随时拉过去给你做手术，清洁工当然也可以跟医生、IT精英随时互换，这样就可以避免可怜的人们被“异化”了。

米塞斯讽刺他的观点说：“对经济生活的本质并不比小僮仆拥有更深刻的见地”；罗斯巴德则更加干脆：“这种最终的阶段，就是人类种族的坟墓时代。”

但是你不要以为米罗对这种理论进行了彻底的批驳，这种观点就没有立锥之地了，恰恰相反，一大批人在支持老马的观点，他们只不过自己不自知而已。

让我们换一个说法：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当作机器一样使用，毫无“人权”和劳动保护可言，工厂老板的财富，就是靠压榨女人的劳动成果而来的，这也是中国经济进步的原因之一，那就是所谓的“低人权优势”。

是不是很熟悉？这就是秦晖的观点。

他征服了无数人的大脑，因为他引起了你的共鸣，满足了你的情绪价值：我整天像“牛马”一样，资本家却“游手好闲”吃香喝辣，经济成果并没有惠及我，我的窘迫都是别人造成的，跟我自己没关系。

解决的办法，也是现成的：限制工时，每天最多8小时；要求更高的工资率，向欧美看齐——这个时候你心里想的是按照现行汇率直接乘以7，不问物价到底有多高的；然后如果不能实现这个目标，秦晖也已经开出了药方：成立西方式的工会。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这位女同胞的收入状况，你会不会另有感想——

她的日工资可以达到1000元。

所以这位勤劳的女同胞如此辛苦，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更没有任何人压榨她。

她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她觉得非常公平。老板赚的是非常薄的利润，我们脚上穿的耐克阿迪，就有这家企业生产的，这是一家代工工厂，是强大的“MADE IN CHINA”的一部分。老板没有剥削女工，女工也从来没觉得老板在剥削她，事实上，当地有大量的女工，跟她一样，都是挤破头皮才能进这家工厂的。

她没有被异化，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时，她内心是满足的，当她给孩子买下最喜欢的玩具时，她更是满足的。因为“现在辛苦一点，多赚点钱，对孩子好，这世上没有不辛苦的事啊。”

事实上，按照她的日工资，她只需要工作一天，就可以满足全家一个月的口粮——超市里大米才2块钱一斤，从来没有日本人的担忧——她就是想多赚钱，所以才这么辛苦的。

现在我们假定，一群“好心人”，跟巴西政府一样，要解救在“血汗工厂”中受苦的劳工，他们规定，每天只准工作8小时，多了就必须付双倍工资，然后必须提供食堂和优质的饭菜，不能让女同胞在工位上将就，总之要把劳动法全面贯彻到底，实现秦晖的梦想。

这时候会发生什么？

计件工资这时候会变成原来的1/3，然后继续加班，来领取双倍的加班工资。这时候加班会变得更加疯狂，因为像这位女士一样，希望取得更高收入的人，希望的恰恰就是加班。

企业要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要建食堂，给职工更好的饭菜，这是企业成本的一部分，在这些成本上花费得多了，必定要减少劳动者的工资，毕竟，企业是要盈利，才能存活下来的。

如果再要求交社保，很明显，这又是企业的一项大额的成本，劳动者的工时工资，会继续下降，道理同上。

如果这个时候，国家强力执法，坚决“保障劳动者权益”，要求无论如何只准工作8小时，不能加班，那么这个时候这位优秀的女同胞的日工资，将直线降低到每天200。

事实上这只是理论演算，真实的情况可能是，这位女同胞就直接失业了，因为这家企业就倒闭了。这是因为，这种劳动密集型企业，利润是非常薄的，靠的就是规模效应，靠的就是走量。如果产量上不去，单位成本就太高，企业就根本不可能有利润，只会立即亏损而倒闭。

好心的立法，制造的结果就是这样。

我们要清楚，一个劳动者到底工作多长时间，是一个个人产权问题、自由契约问题，是劳动者在取得经济收入与享受休闲之间的一个边际选择问题。当她认为经济收入的价值高于休闲带来的满足，那她就愿意一直工作；反过来，当她认为休闲的价值高于劳作，他自然会休息。这个事情千人千面，从来没有一刀切的规定，也没有什么“应当不应当”，你不可以高高在上地替他人做决定。

一个劳动者的工资，到底应该有多高？取决于他能够创造多少边际价值产品。老板之所以能给她发1000元的日工资，是因为她能够在一天之内创造出超过1000元的边际价值产品，超出部分，就是老板的利息。我们可以暂时忽略利息这一因素，这个原理告诉我们的就是：如果你无法创造出1000元的边际价值产品，那么老板就无法雇佣你，因为雇佣你就意味着亏损。所以，任何人为提高工资率的政策，导致的结果就是，不能创造这个工资对应的边际价值的劳动者，自始至终得不到雇佣，或者被解雇。这就是制度性失业。

老板为员工缴纳的社保、支付的加班费，以及提供的住宿、工作、餐饮等等工作条件，都是毛工资率的一部分。一个老板在计算自己企业成本利润的过程中，绝对不会看员工到手的工资是多少，而是为了雇佣这个员工，一共会支出多少，由此来算账，要不要雇佣这个员工。因此，无论如何，一个员工能够拿到的工资，永远受到一个经济学制约：绝对不会高于他能创造的边际价值产品。

所以，以为通过限制最长工时，加班就是双倍工资就可以提升劳动者的工资，是不可能的，其高度已经被限制了；要想交社保、拥有更好的工作环境，那么代价就是，净工资率降低，羊毛出在羊身上。由此，员工选择更长的工作时间、不交社保、不要企业提供优良的工作环境和食堂餐饮，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动选择：我就是来赚钱的，不是来享受的。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他认为最好的安排，否则他就不来。

自由放任的市场——鞋厂就是自由放任的市场——上，没有剥削。这位女同胞，是自己抢着要来的，没有任何人强制她，她想走，没有人能拦住她。实际上，像她这样的熟练劳动者，在工资谈判中是非常有优势的，老板舍不得她走，如果有人开出更高工资，她不会停留一秒。也就是说，这个工资水平，已经是市场所决定的她能拿到的最高工资。

老板要收一部分利息，更不是剥削。这是因为，产品生产出来后，要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因为它不一定在未来能销售出去。但是无论能否实现销售，老板都会将工资提前发放给劳动者。这已经揭示出人类行动的一个固有范畴：时间经过。一切生产都要经历时间。由于人类总是偏好当下满足胜于未来，因此未来财货对现在财货要有一个折扣，这就是时间偏好利息。所以，老板和员工达成了一个自由交换的协议：因为你要满足当下，而我更看重未来；我把你生产的未来财货，提前以金钱形式支付给你，不论未来有多大风险，都由我来承担，你的当下收入都不受影响，条件是，你要按照时间偏好利率给我一个折扣。这就是老板和劳动者双方的一个双赢的交换合作行为，没有任何剥削的因素。

综上，自愿交换必然有利于交换双方，不然他就不交换；经济干预必定降低交换双方的效用。我们仅凭这两条基本的原理就可以得知，一切人为的立法操纵经济干预都是不必要的，都是对产权的破坏，都将导致贫困化，只有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才能尊重交换双方，才能提升所有人的福祉。

秦晖主义分子从来不关注每个人的自愿选择，他们飘在半空中俯视人类，要规划所有人的生活；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严谨的经济学分析，只有癫狂的情绪和立场。他们所推动的劳动立法，已经成为劳动者福利增进的最大绊脚石，他们实际上就是对所有企业和劳动者发号施令：你们不准多生产、多赚钱。这是赤裸裸的野蛮。

无数企业在严苛的立法规制下，要么减少雇佣，从而增加了劳动力的相对供给，降低了劳动者工资率；要么必须想方设法绕过繁文缛节的严格立法，增加了额外成本，不得不减少了对劳动者的工资支付；而人为立法对生产的破坏减少了供给，又将提升物价，进一步降低劳动者的实际购买力。

然而更重要的是长远的经济危害。

人为立法将所有人的未来置于更大的不确定性之中，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民主的大多数”下一刻的想法、以及立法者善变的意志，由此就无法形成为未来长远的稳定预期，你根本不知道今天正确的事情，明天是否继续正确，根本不知道今天将你捧上天，明天会不会没收你的财产。一个极端的推论是：假如明天就要没收你的财产，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在今天之前将所有财产挥霍一空。

这将系统性地提升全社会时间偏好，它意味着人们将减少储蓄和投资，倾向于消耗资本，不做长远打算。资本的消耗，将导致迂回生产在纵向和横向上的缩短，即倾向于满足当下消费的生产，而无视面向未来的更具生产力、能够生产更多更好商品的生产方式。这就是向原始人和动物状态的转变，启动贫困化和去文明化的进程；整个社会呈现出幼稚化的强烈趋势，就像一个个儿童：鼠目寸光，在最短时间内玩坏自己的玩具，甚至为了自己高兴而去夺走其他孩子的玩具。治安的败坏和道德的崩塌由此启动。

我们必须对所有人为立法说不，因为真正的法律从来不是一部分人制定的，而是私有财产的伦理，自愿交换的契约，互不侵犯的准则。事实上，只有在自由放任的市场上，才会有真正的法律存在。只要有国家，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法律，因为其存续的基础就是恰恰就是持续性、系统性地对私有财产和契约原则发动攻击。繁文缛节的人为立法会不断地侵蚀法律的基本精神，变成适用于所有人的命令，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真正的法律为何物，那些明显反常的事情变得稀松平常，人们只有被动地服从立法机构的命令才能求得片刻安宁。

正如哈耶克所说：当今世界的“法律”，95%以上都不是法律，而是打着法律之名的命令。那么要想推动经济的繁荣、人类的自由，终极的办法就是每隔19年将人为立法全部废除，回归自由市场。唯有如此，才能推动人类福祉的增进和道德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