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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告诉我们,很多影响千万人命运的决策,往往不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做出的,而是在冷气充足、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由几个穿着衬衫、端着茶杯的人,一拍大腿决定的。
最近,中国的电动自行车行业就遭遇了这么一次“大腿级”的重击。
新国标来了。这一回,它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慈父般的笑容,给全中国的电动车套上了一个紧箍咒:时速不得超过25公里,必须有脚踏板,电池电压不能太高,防篡改,防改装,甚至连车身塑料都要防火。
然后,舆论炸了。商家看着满仓库的货欲哭无泪,消费者骑着这“硬如砖、慢如龟”的新车,在风中凌乱。
面对漫天的吐槽,专家出来了。
这次被请出来的是一位副主任,他语重心长地辟谣,说断电不是问题,后座可以加装,一切都是技术上可行的。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说:这么完美的标准,这么科学的数据,你们这帮老百姓怎么就不领情呢?
中国的很多专家,有一个改不掉的习惯,叫做“向国际看齐”。
在很多年以来,不少具体的职能部门在制定管制政策时,瞄准的就是各发达国家。
他们发现:
哎呀,你看欧洲,电动助力车限速25km/h,必须脚踏启动!
你看日本,助力比率严格控制,速度一到25km/h就停,完全就是买菜车!
你看台湾,微型电动二轮车也是限速25km/h,还要挂牌!
于是专家们如获至宝,一拍大腿:这就是文明!这就是先进!这就是国际范儿!咱们也得这么搞,谁不这么搞,谁就是土鳖,就是罔顾安全。
咱就照着发达国家的搞,这么先进的发达国家,他们的政策怎么可能是愚蠢的呢?
他只要在报告上列上这些国家的管制政策,上面领导一看,这是对标国际标准喔,不错不错。
但他们有没有想过,这种“国际标准”不仅可能是完全错误的,还有可能你学过来比他还要荒唐呢?
在欧洲和日本,如果你嫌25公里太慢,你有多种选择。
你可以买S-Pedelec(高速电踏车),时速45km/h,甚至更快;
你可以买摩托车,从50cc的小绵羊到1000cc的公升级怪兽,应有尽有。
关键点来了:在那些发达国家,路权是通畅的。政府限制了免驾照电动车的速度,是因为由于摩托车路权的存在。你想快?可以,去考个驾照,买个摩托,上牌,买保险,然后你就可以合法地在马路上风驰电掣。
这是一种分流逻辑:小白骑慢车,老手骑快车。
当然,这个管制也是错误的,因为其他竞争对手在阻止电动车在本国的发展。
比如在日本,50cc以下的轻便摩托车是巨大的市场。如果电动自行车可以纯电驱动且速度达到30-40km/h,谁还会去买昂贵、需要保养、还要考证的50cc燃油踏板车?雅马哈和本田作为规则制定的参与者,绝不会允许电动自行车“越界”抢生意。
比如在中国台湾,为什么限制微型电动车的车速?因为在光阳、三阳和Gogoro这些本土摩托企业的游说下,台湾当局近年来修法,强制“微型电动二轮车”挂牌(纳管),严厉打击改装提速。逻辑很简单:你想骑快的?请去买光阳的油车或者Gogoro的高端电车,一般卖价一两万人民币,不要骑那种几千块台币的廉价车。
而中国呢?是全世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在绝大多数一二线城市全面禁摩的国度。
欧洲日本中国台湾管制当然也不好,但后果没有中国这么严重,虽然被迫去买了更贵的摩托车,但至少还有得选择。
在中国呢?城市拥挤,很多道路狭窄,很多地方停车难,电动车是唯一的选择,你把他限了速,等于让这一部分需求就要彻底完蛋。
如果你想快一点,比如骑个40km/h去送外卖,或者去接孩子快迟到了。按照新国标,你这车就属于“电动摩托车”了。
好了,既然是摩托车,那就得去车管所上牌。
可是交警叔叔在门口等着你:“对不起,本市禁摩,这车能上牌,但不能进城上路。”
如果专家非要跟我抬杠,说:“我不管什么路权不路权,反正超过25公里就是不安全,为了人民的生命安全,必须从技术源头锁死!”
既然“速度快=危险”,既然“为了安全必须从出厂设置上锁死速度”,那么请问:
中国的高速公路最高限速是多少?120km/h。
中国的城市道路最高限速是多少?通常是60km/h或者80km/h。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允许汽车厂商生产出时速能跑200km/h甚至300km/h的汽车?
按照专家治理电动车的逻辑,汽车也应该搞一个“新国标”:
1. 所有出厂的私家车,发动机最高转速锁定,最高时速不得超过120km/h。
2. 为了防止超速,必须安装电子限速器,一旦检测到GPS速度超过120,立刻断油。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是不是很弱智?
既然你觉得限制汽车的物理极速是荒谬的,那你为什么觉得限制电动车的物理极速就是科学的?
你说:“汽车有刹车,有气囊,铁包肉,所以安全。”
那摩托车呢?摩托车是“肉包铁”,和电动车一样吧?
为什么国家允许生产时速能跑100km/h以上的燃油摩托车?为什么不强行规定所有燃油摩托车出厂时速锁死在25km/h?
答案只有一个:欺软怕硬。
汽车产业是GDP的支柱,是税收的大户,是强者的游戏。专家们不敢动,也不能动。
摩托车产业虽然被打压,但好歹也是正规军,有行业协会,有出口创汇。
而电动自行车是什么?是草根,是底层,是外卖员的腿,是接送孩子的大妈的脚。他们的声音最小,所以最好欺负。
把“管理无能”转化为“技术阉割”,这是官僚主义最典型的特征。
既然我管不住你在路上乱跑,既然我没法通过法治手段去惩罚那些违规的人,那我就干脆把你的腿打断,给你换成假肢,这样你就跑不快了,我也就省心了。
这不叫治理,这叫懒政。这叫连坐。
专家们言必称欧美,仿佛那边的月亮真的比较圆。
但更可悲的是,其实发达国家地区的不少电动车管制,是针对中国企业的。
比如,欧洲为什么把电动助力车限制得那么死?除了所谓的安全,背后其实是贸易保护主义。
如果允许纯油门、大功率、便宜耐造的中国产电动车进入欧洲,德国博世(Bosch)那些昂贵复杂的力矩传感器系统卖给谁?欧洲本土的自行车厂还要不要活?
通过制定复杂的EN 15194标准,设立极高的技术门槛(比如必须脚踏助力),欧洲成功地把中国廉价、高效的电动车挡在了门外,保护了本土那些卖两三千欧元的“高端货”。
这叫寻租,不叫文明。
日本更是管制的重灾区。为了保护本土的“原付”(50cc小摩托)和轻自动车(K-Car)产业,日本硬生生把电动自行车压制成了“老太太买菜专用”。
结果呢?日本的电动车产业在国际上几乎没有竞争力,完全成了封闭市场里的怪胎。
我们的不少专家,不去学人家好的一方面(比如某一些领域更讲法治精神、产权保护、更开放),偏偏去学人家这些被经济学家骂得狗血淋头的烂政策。这叫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当然,在中国这个市场,这些管制只会带来一个结果,这个政策完全实施不下去。
它必然翻车,必然沦为笑柄,最终必然是一地鸡毛,不了了之。
为什么?
因为经济学规律就像万有引力,你没法违抗。
第一. 需求是消灭不掉的
只要人们对“快”有需求,只要外卖平台的时间算法不改,只要城市的交通拥堵不解决,人们就一定会去改装,去破解。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会看到市面上出现各种“解码器”,各种“一键解速”的黑科技。
原本正规厂家生产的合规车,到了终端全变成了改装车。这就导致了更大的安全隐患——地下作坊的改装技术,肯定不如正规大厂的流水线。
为了安全而制定的政策,最终导致了更加不安全的结果。 这就是经济学著名的“未预期的后果”。
2. 法不责众
当一个标准,让90%的人都变成“违规者”的时候,这个法律就死了。
交警能抓一个,能抓一百个,能抓一千万个吗?
当满大街都是解速后的电动车,执法成本将高到天际。最终结果就是运动式执法——这阵风吹过,大家躲一躲;风头一过,照旧。
法律的威严,将在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中荡然无存。
3. 民意的反噬
电动自行车不仅仅是交通工具,它是中国社会的减压阀。
它承载了数亿低收入群体的生计和生活。
你动了这个基本盘,就是在制造巨大的社会矛盾。
当外卖送不到,当家长接不到孩子,当几亿人的出行受阻,这种怒火,是任何坐在办公室里的专家都承受不起的。
我想对制定政策的专家们、官员们,说几句肺腑之言。
真的,请你们坐在办公室里,泡一杯好茶,读读报纸,刷刷手机,看看风景,少点折腾,这样挺好的,我不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