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明月—略谈中西方文化之善恶观（中）

自由主义的善恶观里面最有名的一个人物，就是John Locke。John Locke他当时提出了什么呢？就是提出“天赋人权”，就是人本来生来就有财产权、自由权、自己的这些各种平等的权利，那么政府不能轻易去剥夺它。政府要剥夺他这个权利，你要得到他个人的同意啊，你不能随便剥夺。这个思想在我们今天看来没什么，在那个启蒙运动的时候，从文艺复兴后期到启蒙运动，这个思想是非常先进的。因为那个时候其实西方人的人权是得不到保证的，所以他提出这个，变成一种准则。

那么他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解决“基于结果的善恶观”所带来的一些弊端。就像我们说的，我们大多数人都希望主持人去死，为了我们去死，那这样行不行呢？那 Locke就说了，不行啊，主持人有他的人权呐，任何人不能剥夺他的权利啊。所以你看，他这个提出的是有他的进步性啊，有他的出发点，是有道理的。

但是到后面呢，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准则，以至于到后面还出现了什么呢？就是这个“新自由主义”的思想。比如说哈耶克的著名的新自由主义学派的思想，又进一步地发展，说经济上必须是自由主义的啊，必须是自由经济，什么什么的。到后面又变成了民主——一人一票选举的思想。到1960年代的时候，基本上美国、英国就开始实现一人一票的普选。那个时候它就变成另外一种准则——说民主必须是一人一票选举，否则你就不民主，你就是恶的，只有一人一票权，你才是善的。它变成了一种准则。

整个演化的过程中，你看从John Locke……John Locke被称为是什么呢？可以说是一个影响了美国宪法和自由宣言的很重要的人，影响了美国后来的整个政治走向，甚至影响了法国大革命和美国的革命，非常厉害啊！然后呢，我们今天所谓的这个好多的思潮，你们就用这个自由主义的准则，你去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由主义的准则，简单说就是：经济上必须是自由经济，不能是政府管控，政治上必然是一人一票的民主选举才行，主要是要保证老百姓的各种各样的个人权利，不能侵犯。你拿这个准则——“基于准则的善恶观”，你来看美国今天的、西方的很多行为，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我们来解读一下。

比如说西方有好多在讨论的是关于堕胎。堕胎，为什么整天他们在讨论这个话题呢？还斗得死去活来呢？因为一派的人，基于基督教信仰的这帮人，说不能堕胎，为啥呢？圣经说了不能堕胎。他们是“基于信仰的善恶观”，对吧？那么另外一派，支持堕胎的，是基于什么呢？他是“基于准则的善恶观”。

什么准则?就是“新自由主义”的这些准则。他说，人有决定自己生不生孩子，堕不堕胎的权利，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想堕胎，这是我的自由权利，你必须保障。所以他们两派的争吵，到底在争吵什么？就是“基于信仰的善恶观”和“基于准则的善恶观”之间的斗争，是吧？

我们再看我们今天经常看到的一个例子，是关于持枪的这个事儿。我很少看新闻了，但是我听我姐姐说，就是美国又发生好多枪击案，好像最近校园又打死多少人啊什么的，然后美国全社会又在争论。哇！为什么不禁枪啊？还有人跑到国会游行示威什么的，希望国会能禁枪，老实说没啥用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事儿我在美国的时候就搞清楚了，美国为什么不禁枪，很多人都没讲到关键点。

其实美国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建国的时候，还没建国，就说这帮欧洲人刚到美洲大陆的时候，他们就拿着枪什么的，和野兽斗，和印第安人斗，到后来又干啥呢？拿着枪起来起义，推翻英国人的统治，所谓美国独立建国。

说独立战争，其实就是一群美国的民兵们，或者说个人们组织起来，拿着枪，拿着什么，去跟英国佬干仗的一个过程。所以到最后美国建国的时候，他们宪法的第二修正案里就写进了一条，说什么呢？它说啊，要保证民兵的用枪的自由，有这个民兵就可以保证自由州的安全，它写进了宪法的第二修正案。华盛顿当初讲过什么？华盛顿说，我们就要保证老百姓拿着枪起来推翻不好的政府的权力。

这个思想从哪儿来的？从John Locke那来的，从John Locke那个时代其实就是这种思想。他说当政府做得不好的时候，老百姓推翻政府不但是一种权利，还是一种义务啊。这就是John Locke的自由主义思想，就是这样的。所以这个才是美国人一直拥枪、持有枪支合法的一个根本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人持有枪支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合法的权利。我有了这个枪支以后，我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推翻政府，反正我得拥有这个权利，你别管它结果怎么样。

至于反对的人是什么呢？他是站在“基于结果的善恶观”。他说，你看这个事情已经造成死了这么多人了，造成大家枪支泛滥，最后不停地出现校园枪击案，人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影响，基于结果，他说我觉得不好。但是支持拥枪的人，他实际上是基于什么呢？基于准则的。什么准则呢，就是我有拥有枪支保护自己的权利，他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当然到后面，又结合了美国的军火商、军工集团的那些利益，和政客利益绑在一块，那都是后面的话了，那就暂且不论了。好，这个也不能展开了。

我们再来讲一个例子。我们说西方国家普遍地非常仇视中国，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仇视中国？很多人就在想，他们难道看不到我们的那些好处吗？他们仅仅属于嫉妒，他们良心坏死了，他们这些人太坏了！其实不是简单的坏和好的问题，你觉得他坏，他觉得他很善良的，为什么？根本上是善恶观的不同。

西方人给予的是什么样的善恶观呢？当他在评判中国的时候，大部分的西方人，从政府到民间，主要基于的是两个善恶观：一个是“基于信仰的善恶观”。也就是说中国人，包括中国政府主要都是无神论嘛，或者是信仰东方的那些宗教，总之都不是我们基督教，所以他说：“他们是魔鬼，他们的信仰是错误的。”说魔鬼难听点，说好听点就是“迷途的羔羊”，是不是？总之你是一个错误的善恶观，你是一个错误的信仰，你是恶的。

我们已经说了，基督徒评价别人的标准叫“因信称义”，你信就是善，你不信就是恶，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他说中国政府是无神论的政府，中国人民大部分也不信基督教，所以这个国家是罪恶的，他们有问题。这是他们根子上的想法，只是嘴上他不会说出来。但是我可以guarantee（保证）你，好多的美国人都是这么想的，好多的西方人他们的真实想法就是这个，这是一方面。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他可能不完全是基督徒，他可能不是很虔诚的基督徒，那么他评价中国，他为什么也讨厌中国呢？因为他是“基于准则的善恶观”。他说什么呢？他说你中国不民主。我们已经说了，新自由主义的这套准则是什么？你政治上必须是一人一票的选举，你才是民主的，你经济上必须完全是自由的市场经济，你才是符合新自由主义的。这些准则你不完全吻合，所以我就觉得你是不民主的、不自由的，甚至你剥夺老百姓的权利，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你们就是恶的。

这就是西方人认识中国的两个根本的角度，也就是“基于信仰的善恶观”和“基于准则的善恶观”。所以他们非常地仇视中国和中国政府，他们都觉得中国太差了，这就是原因。所以你看西方的媒体，你要是看CNN，我在美国整天看那些报道，西方的媒体上很少会说中国的好话，90%以上涉及到中国的全是坏话，全是负面评价，为什么？他没有觉得他是坏人，他觉得我是站在真理这边，我站在善良和正义这一边，因为我基于信仰，基于自由主义的准则去评判你，你们才是恶的，我是善良的，这就是原因。

那么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觉得自己政府还不错，因为我们是“基于结果的善恶观”。我们觉得我们结果还不错，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很好，我们现在经济发展得这么好，我们的生活还不错，所以说我们更多的是从结果的角度去思考善恶。所以说我们不觉得中国政府有那么坏，我们也不觉得中国有那么差，是不是？这就是根本的原因之所在，你把它看透了，都是因为善恶观而发生的问题。好，这个部分我不展开了。

我们现在讲第二个部分，那么西方就是这三种善恶观——基于信仰的、基于准则的、基于结果的。那么中国传统文化的善恶观是什么呢？中国传统化的善恶观，一言以蔽之，叫“基于心性的”，它是“基于心性的善恶观”。也就是说，我们认识善和恶，就看它是否符合“心性”，从“心性”的角度来认知。

那么“心性”到底是什么？“心性”的根源就要说到一个东西，叫做“道”，只能用这个词，因为它很难表达。“道”是什么？就是宇宙的真正的本体。中国的善恶观就是说，你越符合这个“道”，你就越善，离道越近就越善，离道越远就越恶。简单地说，一言以蔽之，就是这样。

那么这个“道”是什么呢？在心性的最底层的那个东西，就是“道”，它同时也是世界的最底层的东西。因为从中国传统文化来说，心物一元，这个世界实际上是内心的一个投影，这个我不能展开了，这涉及到佛教的唯识等等。

《楞严经》里有一句话，说：“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所以中国人讲的“道”、“心性”之类的其实是什么东西？就是佛教讲的“妙明真心”。妙明真心是修道的终极境界，佛教开悟以后就是完全证明了这个东西，完全见到了这东西，我们说“明心见性”,见了个什么性？见到的就是妙明真心，就是最底层的这个东西。

在道家叫做“道”，在理学家叫“天理”，反正你叫他什么名字都行。在佛教叫“佛性”，叫“如来藏”，叫“一真法界”，叫“诸法实相”，叫“妙明真心”……你甚至叫它“上帝”也行，你叫它“真主”也行，反正它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它就是宇宙的终极的真理，终极的体性之所在，就是那么个东西。

离这个东西越近就越善，离得越远就越恶。所以我们要把这个事讲清楚，把善恶讲清楚，先要把心体——这个“道”这回事讲清楚。“道”是什么？我们刚才说的，就是心性之体，心性之体有什么特点呢？它的特点主要有三个，它有很多特点，但是我们把它总结一下，大体是三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叫做“清净”。也就是说，这个体它本来是湛然清净，空寂的,无我也无执，就是没有“我”也没有“执着”，它是非常空寂、清净的一个本体，这个是心的本体相状。这是第一个特征，简单地说，它是清净的。

第二个特征是什么？你说它是清净的、无我的，好，它难道就是个大石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吗？不是。它什么呢？叫“灵明觉照，遍知一切”，它是了了常知的。心的体性它有一个非常强的、极致的觉知的功能，它知道一切法，它都知道，非常清楚，甚至比人在妄念的状态下知道的还要清楚。

因为心体就是宇宙，就是王阳明说的“吾心即宇宙”。所以说，在安住在心体上之后，就知道宇宙的一切法，遍知一切，本身心体就有照见了知的功能。所以第二点，我们把它总结为两个字，叫做“智慧”，它不但清净，它还有智慧，它觉知一切。

好，第三个特点叫什么？叫做“自他不二、物我一如”。就是在心体的“道”的状态下，自己和别人不是两个人，自己和别人是一体的。这就是古人说的“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它本来就是一体的。在整个西方没有一个人认识到这一点，几乎没有，如果有，请告诉我。

在东方的这些圣人们，佛陀们，他告诉我们：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万物皆备于我。所以自己和别人不是两个，在底层的心体上，在底层的那个“道”的层面，所有的人都连在了一起，就好像无数只手机连在了一个云平台上一样，就像那个东西，那个道体就像云平台。所有的众生都连在同一个妙明真心上，自他不二！

这就是为什么说“伤害别人就是伤害自己，利益别人就是利益自己”。因为自己和别人之间其实是有一个最底层的连接在那儿，只不过我们一般人在没有证悟之前，没有办法达到这个境界，没有办法了知这一切。

好，那么在这个状态下，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佛教讲慈悲了，为什么儒家讲仁德。为什么要讲这个呢？为什么要慈悲？因为我和别人不是两个，别人就是我，我就是众生，所以利益众生就是利益自己。要用慈悲心去利益别人就符合道的规律，这就是根本的原因所在。

所以我们再总结一下道体是什么？就是三个方面：第一个是“清净”，它是空寂清净的；第二个是“智慧”，他是了了常知的，遍知一切的；第三个是什么？“慈悲”，它是自他不二的，所以它慈悲。

好，那么心体的境界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呢？简单地说，它不是一个理论上靠思考，妄念思考出来的境界，妄念无法达到。这是中国古代的，应该是东方古代的圣人们，在禅定的状态下，通过修持进入深层禅定，发现的这个心体。原来在一切的众生的心的底层，原来在世界的底层有这么一个妙明真心的存在。

我们读《心经》……你看我们必经之路，天天抄《心经》，我们《心经》说什么？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最后怎么？“照见五蕴皆空”。“五蕴皆空”的状态就是心的本体那个境界。

从那个本体看出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他也才明白，才能真正的明了什么叫善和恶。因为一切都是以这个作为参考点，这个才是一切善恶的基点，一切善恶的原点就在这儿，就是我们说的妙明真心。离妙明真心越近就越善，离得越远就越恶。

好，那么我们说，实际上什么是真正最大的善?至善的境界就是成佛的境界。只有成了佛，完全地“悲空双运”，他的慈悲、智慧、空性全部到达极致，完全彰显出来，永远地安住在那个状态里，这就是善的极致，就是这个状态。

小乘的极致就到了阿罗汉，小乘它还差一点，没有菩提心，它的见解上也没有到达究竟，他还有“法我执”。所以说小乘也没有到达至善的境界，但是已经比一般人要善得多了，为什么？因为他在破除“人我执”，那比一般人就善得多了。我们一般人的状态，凡夫都是善恶夹杂，而且有善的时候也往往都是小善，恶的时候往往是大恶，这就是为什么凡夫经常堕落。

所以整个的修行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止于至善”的过程，就是向着至善——终极的善，不断地去靠近，不断地去靠拢，达到至善的时候就成佛了，这就是修行的路，整个就是这样。

中国的儒释道三教的圣人都在朝着一个大体相同的方向去指，也都在朝着大体同样的方向在去引导众生，也在用大体吻合的一个善恶观在引导众生的方向，只不过他们的侧重点和角度、程度各有不同。

好，比如说，孟子讲的经常被总结为叫“性善论”，西方人不能理解，西方人都是“性恶论”的。西方人说人性就是恶，人性恶，所以我们需要上帝的救赎，人性的恶是从亚当、夏娃那来的，我们就不展开讲了。所以他需要上帝的救赎，人不可能靠自己拯救自己，这就是西方人的观点。

我们中国说“性善论”，就是孟子说的“性善论”，很多西方人不认同，不理解。他觉得你逻辑上就说不通，人性里就是有很多恶，你必须承认。那孟子怎么说的？孟子说，你看人都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对不对？“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是不是？所有的什么什么，人皆有之，这就是孟子的论证观点。

这个观点如果不从我们今天讲的心体来看，你永远都猜不透，就是理解不透。理解透了，它其实是怎么回事？就是说心体——妙明真心，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阳，那么我们众生的烦恼执着就好像是乌云。

云彩笼罩在天空，即使再厚的乌云，乌云滚滚的天气下，它也不是完全一片漆黑，它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点的光亮，它不是一片漆黑的，对吧？那点光亮从哪来的？就是从天上的太阳里头，透过云层渗透下来的一点光明，这就是人性的光辉，这就是我们的佛性，我们的妙明真心，它本来一直都在起作用。

所以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高明之处就在哪里？它发现了在人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太阳，有一个妙明真心的本体在。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是要彰显太阳，把乌云驱散，让太阳完全地显现出来，那就是成佛的至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