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知乎”上回答的一个问题。
问:
几乎所有剑与魔法时代的RPG里都有一类设施,就是冒险者协会以及酒馆,来来往往的旅人,游客,赏金猎人,冒险者,武士们都可以在这里接取各类任务然后完成,获取各种奖励和名声,大到猎杀魔物,小到寻找丢失物品和走丢的猫等等都有。
那为什么现实中的人类历史上没有出现这一类设施呢,比如一个冒险者酒馆,里面有猎人小队招募同伴,或者是有人发布猎杀山中猛兽的悬赏,或者是委托清除某地山贼,或者是委托送一件东西去某某地方,或者小到XX家作坊需要几个临时工人,寻找走丢的亲戚或者宠物之类的。
究竟是什么阻止了这一类设施的产生?
答:
古欧洲那种山头林立的地方,每一个小王国,相对于其它王国来说,都是一个“冒险者协会”。只要好处足够、条件足够,他们可以接任何任务。包括帮你打仗,也包括跟你结婚。
而那种非领主家的小酒馆、小作坊,之所以承担不了这个职能,主要是因为:它没有比领主更好的“信息源”。在那个马与信鸽的时代,国王、领主就是信息网中最关键的节点。
关于佣兵团的信誉问题,一些回答认为,没有上层暴力的约束,佣兵团很难有信誉,这肯定是不对的。”讲信用”与“耍流氓”是两种不的竞争策略。尤其是当“耍流氓”这个生态位已经被别人占领时,“讲信用”的收益将大幅提高。
信用是可以坚持出来的,你不用担心别人造谣你,诬陷你。真实的情况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流氓,大家都知道他是流氓。而你曾经守信过一次,导致周围20%的人相信你,这时候你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比流氓更强大了。然后你再坚持一次,再坚持一次……
暴力笼罩不到的地方,到底有没有信用这种东西?问你自己一个问题,就有答案了。如果有人白送你一张等值10000美元的国债,五年后还本付息,但不可交易,不能卖给别人。问:你要英国的,还是要希腊的?(不是说英国不耍赖,任何势力都有耍赖的时候。但谁耍赖的次数更多,谁更不靠谱,人们是有记忆的)
说回正规军与佣兵团,有段挺诡异的历史故事。南明的一位皇帝,叫朱由榔,好像是崇祯的堂弟,他曾雇佣澳门的葡萄牙人,帮忙抗击清兵。后来又给罗马教皇写信,说你能搞个十字军东征,来帮朕平乱吗?作为回报,朕可以帮你传教哟。
这事后来没成。教皇心里还是有数,一万公里,实在是太远了。
但是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说——这单生意之所以没成,完全是因为朱由榔的叫价不够高,信用也不够好。教皇看到朱由榔的信后,但凡心里犹豫过一秒钟,他就是潜在的雇佣兵!
我写过一部武侠小说,第一章刚好就是“佣兵团”的故事,可作参考:
“盼世间,多银钱之奴,少他人之奴”。一块高大的青黑石碑上,刻着两列简洁的文字。没有烫金,也未涂朱漆,只碑身凿挫的凹陷处,经年受风沙吹打而泛出些许灰黄。
一个穿淡紫色绸衫的男人匆匆掠过石碑,未瞧一眼,径直朝“莫问塔”正门走去。行至近前,厅内熙攘喧哗,止住了男人的脚步。
四名身形高挑,容色俊秀的男女侍立厅口。见来人神色慌张,左手那名侍女不紧不慢走到他身旁,低语道:“正门进去是一层大厅,左手两门通二、三层,右手两门通四、五层。先生去几层?”边说边用内敛、和缓的手势示意。
“四层。”男人轻声应和。说着眼望右手边的廊道,似是急于离开这人多眼杂之地。
那侍女浅笑嫣然,听到“四层”二字立转郑重:“先生随我来。”语罢欠了欠身,引着男人朝通往四层的边门走去。就待客而言算不得有礼,男人却颇感激。侍女显然清楚去四层的人在意什么。
“四层接‘一至十万两’的委托,入门需付五百两,先生晓得吧?”侍女边行边问,语调恭谨。
“嗯。”男人应声,嗓音微颤。说话间,二人来到一扇低矮的暗红色小木门前。男人这才发觉,到此根本不必经过正门,先行绕到塔身右侧即可。
“莫问佣兵团”位于“枯荣城”内城,主体是一座五层高的黑塔,每层入口独立,互不相通。一层正厅,只做能见光的生意。自二层起,开始涉及刺杀、窃取、窥探等隐秘委托。楼层越高,佣兵的品阶越高。
二层为“一百至一千两”的委托;
三层为“一千至一万两”的委托;
四层为“一万至十万两”的委托;
五层为“十万两以上”的委托。
男人拿出五张百两银票,交给值守小木门的侍卫,后由门内的另一名侍卫引领,顺着盘旋、幽暗的石阶上到四层,进入一间无窗的石室。室门为精铁所铸,开合时擦摩地面,声音颇为刺耳。待男人入内,侍卫从外面将铁门关了。
以莫问塔的财力,当然能制出更精巧的铁门,那刺耳摩擦是有意为之。如此当铁门闭合后,室内鸦雀无声,会给人一种“这里十分隐秘”的感觉。
十几根巨烛,将石室映得通明。室内陈设极简:一张木桌配有笔墨;青瓷茶壶和两只茶杯;另有两张藤椅。均不是奢华之物。
男人在藤椅上坐了约半盏茶的工夫,对面一扇没有把手的窄小石门被人推开,里面笑盈盈走出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女子。
“我叫残影,先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顽皮轻佻,近乎调戏。
“您就是……我以为只有五层才能见到您。”男人连忙起身,有些惶恐地打量着眼前女子。
见她身形纤弱,双颊微陷,一副不大吃得饱饭的模样,瞧着竟有些心疼。病容之下,灵动的双眸全无忧怜之色,满眼天真好奇,直像个没见过世面又什么也不怕的小孩儿。一身质料极好的淡蓝色轻衫不知洗过多少次,已隐隐泛出灰白。两柄似比她本人还要纤瘦的短刀斜插在左侧腰间,腰带与双刀皮鞘浑然一体,应是特制。
“生意不好时,三层也能瞧见我。”残影说话间拿起瓷壶,斟满两只茶杯。没有颜色,只是清水。“先生坐吧”。
男人落座后,残影却仍站着。半截身子藏入藤椅之后,双手交叠轻搭在椅背,全不像要谈大生意的样子。
“我们会隐藏雇主的身份,也不要求额外的情报。但一个完整详尽的故事,对任务的达成是极有帮助的。”残影引导男人跳过寒暄的环节。
男人重新站起,躬腰抱拳,畏缩道:“团长大人,在下有个无礼的请教,绝无半分歹意。若冒犯到您,万恳宽宏、恕罪。”望着眼前清瘦、俏皮的女子,男人感受不到丝毫危险的气息。直到此刻他仍不太信,这就是莫问佣兵团的团长——血筹官-残影。
“先生多虑了,不能答的我不答便是。你是雇主,可别说什么团长大人,喊我名字就行。”残影浅笑着,试图让对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也没强请他入坐。
“是,残影先生。那在下便斗胆了。我没来过,不懂规矩,敢请教我们在这里谈的事情,最终会有多少人知道?”雇主怯生生询道。这个时代,已不是只属于男人的时代,却仍残存着“帝国纪元”男尊女卑的风气,称一位女子作先生,算是极高的敬意。
一声赞许的轻笑:“聪明的问题。秘密这东西,知的人多了还保个屁。”
见残影浑不在意,男人心下稍安,也腼腆笑了一下。
“四层、五层的事,最终会有两人知晓全貌,一个是我,一个是莫问塔的老板。佣兵不会知道雇主的事,雇主也不清楚佣兵是谁,这叫‘双盲保护’。
我的职责,就是根据你讲的故事,来判断谁是最合适的佣兵。我们之间所有约定皆是口诺,不在纸上留痕,更不会叫你签字画押。”残影说完这段,才又伸了伸手,请男人坐回椅中。她撒了个小谎,最终知晓任务全貌的,通常只有两人,但也可能是三人。
“多谢先生,这样便安心许多。我要做的事……若隐去太多细节,实不易说得清楚。”男人已不再一口一个“在下”。
听男人这样说,残影本就剔透的眸子更亮了些。她最喜欢“乱七八糟的人”和“稀奇古怪的事”。
“嗯。你说,我听。”
“我叫陈启。泰然城莫、裴、梁、陈四家,想来在先生眼中算不得人物。不管您听没听过吧,总之我是陈家的独子。”
“令尊单名一个‘丰’字,是吗?”残影轻声问。
枯荣城“木叶家族”虽是“北地以西”无可争议的最大坐寇,却还不敢傲慢到对左近势力不闻不问的地步。残影当然清楚,泰然城的城主“邹喻”是个纯粹的武人,行事又极懒散,于泰然城而言,更像是“吉祥物”兼“守护神”样的存在。实际掌管城务的,是莫、裴、梁、陈四个家族。
“是了。先生既知家父,或许对我的风评也有耳闻。我也的确是个纨绔,父亲年纪大了,我原想着日后接掌家业,便把家里的珠宝行、茶庄、药铺、田地统统卖了,做个富贵闲人。
可半月前,从一个与我亲近的婢女口中得知,四姨娘有了身孕,已快四个月了。她还听四姨娘的贴身丫头说,父亲整日抚着姨娘的肚子,念‘我儿,我儿……’我却知父亲最大的遗憾,是没个女儿。
这等大事,父亲竟一直没告诉我。而且近段日子,还将我从茶庄踢了出去,家中账目不逼我看了,与人谈事也不带我了……想来是真动了那样的念头。”陈启缓缓叙述。语中满是忧虑,却无怨毒。
“嗯,你担心自己的东西落到旁人手里。”残影暗暗撩拨她的雇主。
“不错。我是独子,又系嫡出。从未想过陈家的东西会有旁人染指。唉,也怪我这些年行事太过荒唐,父亲对我是失望透了。”
残影没有接话,点了点头示意陈启说下去。
“先生莫要误会。”陈启急忙解释道,“我虽不孝,却也绝不敢做那天理不容之事!”
残影继续点头,眼中只有好奇。陈启弑父或不弑父,她都只是听故事的人。
“我想了个不成话的主意,或许……听来忒也可笑,但我实在没别的法子。”快讲到关键时,陈启自己先胀红了脸。
“说来听听。”残影童心大动。
“若是趁父亲熟睡时,将他一颗牙齿掰松,叫他以为自己到了‘衰老期’,兴许……兴许他念着来日无多,会急于将家业塞到我手里。
田地和茶庄好说,珠宝、药材的生意,尤其是药材,涉及到‘东边’和‘西域’的关节,人脉一断,生意也就断了。想等姨娘肚里的孩子长大,是来不及的。”陈启似是鼓了很大勇气,才当着残影的面说出这离奇的想法。
不是简单的刺杀。残影对这个新故事还算满意,眯眼笑问道:“什么药材涉及东边和西域的人脉,你们换的是‘雪参’和‘梦菇’吧?”
“是。”陈启毫不隐瞒。自帝国崩坏,这两样已不是禁品。但因其太过珍贵,通常只走暗镖。
“你父多大年纪?”残影不再使用“令尊”这个称谓。
“两百六十三岁。”陈启答道。
“这……早了些吧?这般年纪入‘衰老期’,他能不疑?”残影替雇主操心着。
“家中倒是有早衰的先例。听父亲说,三爷是两百七十岁前后开始衰老的。”陈启补充道。
“行,就算暂时骗过了他,过些年他发现自己没老,你怎么办?”
“我会真的开始接管生意,这次用心学,不做戏。待他发觉时,我若已能独当一面,谁又舍得将家业传给庶子呢?最多挨顿板子也就是了。”陈启的神色郑重起来。
“真诚是最好的欺骗。”残影赞道,“多嘴问句不相干的,接掌之后,还卖吗?”
“不知道,先得着再说吧。我这法子…可行吗?”陈启有些忐忑。
“能办,三万两。”残影随口答道。
“三万?不瞒先生,我是咬着牙才上到四层的,手中现银只有一万。就这,还是前些年管茶庄时一点点占下的。如今家里生意不让我碰了,实在拿不出更多。再者,我家中确有侍卫,但没什么不得了的高手。这价钱,实在是……”残影的要价,显然比陈启预想中高出太多。
“若是杀他,一万两就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坏颗牙,你知要难上多少倍?想骗他以为是‘衰老’的缘故,牙得先松、再掉。直接掉了不行,松完又长结实了也不行。需将牙根弄断,牙身留在肉里,且第二天醒了还不能太疼。这些你都想过吗?”谈钱的时候,残影变得严肃许多。
“大致想过,细处我不太懂,也没人可问。”陈启尴尬道,“只是,三万两,我真的拿不出这许多。”
“你想等继承了家业再付?”残影全不理会陈启对要价的质疑,直接跳到结算一步。
“这……我若继承不下,三万两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到时你会杀了我吧?”陈启开始退缩。他当然容不得祖产旁落,却还不至于为此豁出性命。
残影嗤地一笑:“陈公子,你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你自己当真不会做生意?”
陈启一凛,忙道:“在下失言,请先生指教。”
“可能付不出银子的事,你并未瞒我,什么情形下付不出,也都坦言相告,可谓赤诚。你得不到家业,我就拿不到佣金。于莫问塔而言这是个风险,咱们给这风险估个价,不就成了?”残影轻描淡写,似全不在意这三万两的具体得失。
“您的意思是?”陈启毕竟是个商人,已隐约猜到对方想法。
“待你成为家主,给我六万两就行。”
“六万?便把家业全卖了,也未必能清算出二十万。您这一口就吃下三成,可忒也……”想到六万两银子,陈启在残影面前变得勇敢了些。
“若你不幸被扫地出门,这事就罢了。若你没当上家主,却得了些边角,我也不去吸你落魄公子的血。只你接掌陈家,我才拿钱。这生意做得吗?”又是绝口不提价钱的事。
“四万!可能是女孩儿,也可能根本生不出。”聊到这一步,陈启已确信自己绝无性命之虞,瞬时换了生意人的姿态。
“女孩儿也能夺家产。况且你当上家主,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我的银子你能欠着,佣兵的钱我却得先付。”残影顿了顿,见陈启又要开口,立即抬手止住:“行了,就是六万。”
陈启满肚苦水要吐,生生被残影噎了回去,一脸的不甘不忿:“这…先生,这……”
“这里毕竟不是菜场。陈公子,你好歹尊重一下本座嘛。”残影语调变得楚楚可怜。陈启万没想到,刚一通蛮横之后,这位大人竟忽然撒起娇来。
“呃…那,好吧。”陈家的版图,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咬下一块。
“莫问塔凡经我手的委托,皆是口诺,因此要再和陈公子校对一次:任务内容,是让陈丰的一颗牙齿松动并且缓慢脱落。收取佣金的条件,是陈启正式成为陈家家主。佣金数额是‘银,六万两’。若没有疑义,我们击个掌,这事就定下了。”
残影说着从桌后转出,将左手伸到陈启身前。其实她并非每次都要与人击掌为誓,只有遇到不够决绝的雇主,才会如此。
陈启犹豫片刻,感觉让对方一直伸着手等自己颇为不妥,只好抬起右手,在对方掌上轻拍了一下,触手微凉。碰到残影肌肤时,陈启心中一荡,不由生出个念头:这是我迄今摸过的最有名的女人。
忽然间陈启想到一事,暗自后悔不该受她蛊惑,这么快便击了掌:“先生,还有一事方才未及讲明,这个……我当了家主后,若账目上立即亏空六万两银子,只怕…只怕会……而且未必有那么多现银,恐要卖些家产才能凑上。您看能不能……”
残影不待他说完,即刻回道:“这个好说。你当了家主后,到‘千金阁’假假赌上几把,写个六万两的借据,日后慢慢还就成,不收息。若是家主日理万机抽不开身,我派人带着借据去泰然城找你也行。”
以“四层”的水准而言,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危险的任务。遇到不懂行情的初哥,残影自觉已占了人家极大便宜,不会计较这些细末。
“如此就太感激先生了。”见残影挺好说话,陈启心下稍安。
“陈公子不用紧张。只要你在大节上守信,我们万事皆可商量。下面我需要一些情报:比如宅院的地图、侍卫的数量和巡查路线、陈丰先生的行动日常……越详尽越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说,或者有选择地说。只是这些内容,全都关乎任务的成算。”到了这一步,残影已懒得掩饰自己的兴奋。她是真心喜欢这个行当。
“我理会得。只是我手中没有家里的院落图,给您画一张罢。细微处或有偏差,重要的地方不会错。另则,这事最好尽快。趁父亲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时动手,我的嫌疑小些。”
“嗯,我懂。”整整一个下晌,残影问得极细,直至晚间陈启饿得发晕,才放他回去。
“你不会武,也没带护卫吧?若要夜间赶路,我派人在远处跟着你。”陈启的安危,开始变得重要了。
《木叶青玄》长篇武侠,已完结。现实中,投资者不谈刀剑,就无法完整地讨论商业;故事中,创作者不懂商业,武侠便沦为成人的童话。我用3年时间,120万字,给你讲一个“神、钱、刀”的故事。看完前五章,不上瘾算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