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预制菜的坏主意

这几天预制菜的话题很热。

今天的文章不谈西贝做对和做错了什么，也不谈西贝贾国龙糟糕的公关应对。

只谈一个话题：预制菜的强制标注。这也是罗永浩在这个事情中的核心诉求。

而且，这个诉求正在成为这场预制菜大讨论的最大共识。

对预制菜进行标注，能保障消费者知情权。愿意吃还是不愿吃预制菜的，都能有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方案听起来很美好。

可是，商家自主标注和立法强制标注是两码事。全行业的强制标注，真的没问题吗？

不妨先从消费者知情权谈起——这也是一个看起来所有人都赞成的概念。

实际上，知情权作为一项扩张性“权利”，起源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并充满争议。

假设一下，你到麦当劳点餐，希望了解薯条生产过程，猪肉鸡腿等原材料供货渠道，有没涉及瘦肉精禽流感等。

你再义正辞严，说些知情权之类的大词，服务员也不会肃然起敬。

他只会在心里犯嘀咕，这人有病吧，愿意买就买，不想买就拉倒，不要挡着后面的人。

服务人员一般很客气，他会告知，公司餐饮流程合规合法，相关信息自己上网查询。

你说不行，商家应该主动标识，像老乡鸡那样告知消费者，有那么难吗？这时候，估计服务员要发飙了。

是的，这一切就是这么不合情理。即便你有一纸国家法令，让事情运转起来，也不改整件事情的荒谬底色。

既然这个消费者提出，肉类的供应渠道要有标注，其他消费者也会提出，蔬菜是否受过污染。

我在微博讨论这个话题时，一位网友评论说：别的我都不介意，防腐剂添加能否强制标注？

幸好，我国的法律没有如此荒谬。现实生活中的所谓“消费者知情权”，并不是无所不能。

消费者知情权，一般是发生食品安全和侵权伤害时，为保障受害人权益，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对企业施加的披露义务。

消费者想通过消费行为，尽可能索取经营信息，商家是可以拒绝的。

商家经营过程的信息披露，只要符合既有规定，很多东西不想说就不说，根本无需苛责。

你可能会问，商家对许多信息讳莫如深，如何保障消费者权益？资本主义发明了一个机制，叫品牌。

为了和大量消费者做长期生意，商家通常要创立和维护品牌。这玩意投入巨大，同时还很脆弱。

消费者受到侵害，只要诉诸媒体（自媒体）和司法，指向其品牌，可令企业陷入极端被动。

现代商业社会，消费者对商家的信任，基本通过品牌实现，而不是零零碎碎的信息披露。

商家可以宣传，产品技术多么先进，生产工艺多么厉害，安全多么到位。这些主动的披露，本质是广告营销。

如果规定为法定义务，就变成对额外的要求。所谓保障知情权，也就成为管制的呼声。

以法律为名，额外增加商家的成本负担，强制披露商业秘密，这些新增的管制，是对产权的侵犯。

把这个道理放在预制菜领域，也完全成立。

预制菜是合法的，没有食品安全问题，餐饮企业是否愿意说，完全属于它的经营范畴。

有的商家（比如老乡鸡）愿意披露，这是它的营销策略，当然没问题。

有些不愿意，出于各种考虑（比如不引起无谓话题，增加解释成本），他们不会主动披露——消费者有询问，他们才回答。

不同的经营方式，或者说，不同的经营策略，理当获得尊重。

很多消费者能吃出预制菜，会很介意，再也不来了——这就跟嫌饭菜不好吃一样，谈不上侵权不侵权。

也有消费者吃不出来，或者他们压根不介意，就会继续吃。消费者不是傻子，他们有常识和自己的判断。

也有餐饮企业打出“绝对没有预制菜”之类宣传，实际却使用预制菜，这就涉及虚假宣传。

消费者投诉，媒体报道，大V揭露谴责，这些都会令企业吃不消。一家长期说谎还想瞒住所有消费者的商家，难以在市场上长久立足。

美团平台可能推出相关标识：包含预制菜品/完全热锅现炒，或者其他某些提示。消费者看了以后，会有自己的选择。

以上这些，都是市场提供的解决方案。也许还有其他方案——比如各种美食博主，点评达人。

根本不需要国家立法，搞什么“强制标注”。而看似善意的“强制标注”，则会带来一系列糟糕的后果。

法律法规面对各种市场主体，是一体适用的。大型连锁企业搞“强制标注”，可能还相对简单；小餐饮企业最不愿意无事生非搞这种事，他们面临的风险非常大。

会有消费者举报勒索，执法者也乐于出警，特别是某些素质堪忧的执法者，他们权柄增加，难免利用预制菜这一模糊概念大作文章。

餐饮行业本来就利润微薄，小商家赚钱更不容易。在执法者面前，他们地位卑微，饱受苛责。在应对消防卫生等部门之外，这个行业又需要增加一项检查。

也有许有人说，商家标注一下，不就好了，又不是很困难。许愿很简单，现实却很复杂，这玩意真要特别好，企业早就抢着标注了。

我敢保证，如果相关法律通过，违法的企业一定多如牛毛，对大小餐饮企业的违法罚款，将此起彼伏，其中不乏争议。

这一切的混乱的起始，只是缘于某些呼吁的声音，预制菜要透明，要强制公示。

作为市场经济主义者，我反对预制菜强制标识。

预制菜是新兴的中性事物，它的优缺点都有：口味和价格可能会有争议，它的效率却无可质疑。

预制菜作为一项产业，它是合法的。这个行业在不断发展进步，现在每年的产值超过6000亿元——没有大量消费者接受它，这是不可想象的。

搞出一套“没有标识就是非法”的东西，是把某些人的偏好，变成对整个产业的歧视。

预制菜的问题本来并不大，可以通过市场机制解决。把它交给法律管制，只会扼杀市场活力，并制造出各种各样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