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政府主义是最糟糕的国家主义

如果我问你：“一块稍微有点潮湿的布，算是湿的吗？”

这听起来像是个废话，答案显而易见：当然算。无论水分多少，湿就是湿，干就是干。

但在经济学和政治哲学的讨论中，却有一大群聪明人坚持认为：“只湿一点点，就不算湿。”

我指的不是物理学，而是关于 “国家”（State）的本质。

在追求自由的阵营里，长期存在两种声音。一种是 “小政府主义者”（Minarchists），他们主张把政府权力缩减到最小，只负责国防、警察和法庭；另一种是 “无政府主义者”（Anarchists），也就是彻底的自由意志主义者，主张完全废除国家的强制垄断。

小政府主义者试图让我们相信，他们和那些主张“大政府”的集权主义者有着天壤之别。他们说：“我们要的只是一个极小的、无害的政府，这和暴政完全是两码事。”

然而，作为一个彻底的自由派，我必须毫不留情地戳破这个幻想：这不仅仅是五十步笑百步，这在逻辑上是根本性的错误。

这里的原则不是“数量”，而是“性质”

让我们来做一个思想实验，这是经济学家沃尔特·布洛克（Walter Block）提出的一个经典两难困境：

假设你必须在以下两种税收政策中选一个（虽然这两种都很糟糕）：

1. 高税率，但政府收入低：
    税率定得极高（比如90%），结果没人愿意工作或大家都去避税，最后政府实际上没收到多少钱。
2. 低税率，但政府收入高：
    税率定得很低（比如10%），结果经济繁荣，大家拼命赚钱，政府反而收到了比方案1多得多的税款。

哪一个更符合“自由”的原则？

很多自认为是自由派的人会陷入纠结。方案2看起来税率低，好像更自由；但方案2却让政府手里有了更多的钱去扩张权力，这又很不自由。

这就是陷阱所在。

当你试图在两个烂苹果中挑一个稍微不烂的时候，你已经放弃了原则。真正的自由意志主义原则是私有产权神圣不可侵犯。

• 方案1是抢劫（虽然没抢到多少）；
• 方案2也是抢劫（而且抢得更多，尽管手段“温柔”）。

抢劫就是抢劫。 一个小偷只偷了你钱包里的一块钱，而不是搬空你的家，他依然是小偷。他的行为性质——侵犯私有财产——并没有因为金额小而改变。

如果你因为“政府只收一点点税”就认为它是正义的，那你就是在说“只喝一点点毒药就不算中毒”。

“小怪兽”也是怪兽

小政府主义者最大的误区在于，他们认为只要把国家这个“怪兽”饿瘦一点，它就会变成温顺的宠物。

他们设计了各种精妙的宪法、法律锁链，试图拴住这只怪兽，告诉它：“你只能咬坏人，不能咬好人；你只能吃这点食物，不能多吃。”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这种想法是极其天真的。 美国建国时设计的“笼子”不可谓不精妙，但今天的美国政府依然膨胀成了庞然大物。

为什么？因为国家的本质就是暴力的垄断。这是它的DNA。

当你允许一个机构拥有“合法伤害权”和“强制征税权”时，你就已经创造了一只怪兽。这只怪兽的天性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扩张、去挣脱锁链。

小政府主义者想要一只“守规矩的小怪兽”。 我们要说的是：只要是怪兽，它就会吃人。唯一的安全方案是——不要养怪兽。

为什么说“小政府主义者”其实是“最糟糕的迷信者”？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刺耳，但我必须说：在某种层面上，那些主张“最小政府”的人，比那些赤裸裸的集权主义者还要危险。

为什么？

因为赤裸裸的集权主义者（比如纳粹或某些极权崇拜者），他们至少很诚实。他们把国家看作一种武器，一种实现他们意志的工具。他们知道这是一把剑，他们只是想握住剑柄。

但小政府主义者呢？他们患上了一种更深层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他们虽然嘴上说要限制政府，但内心深处却在这个问题上有着根本的恐惧：他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老大哥”的世界。

对他们来说，国家不仅仅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工具，而是一个 “担保人”（Guarantor）。他们迷信地认为，如果没有一个中心化的暴力机构来垄断裁决权，社会就会陷入混乱，正义就无法伸张。

这种思维方式，和那些认为“没有皇帝天下就会大乱”的古代保皇党没有任何区别。

• 他们承认政府在经济领域是无能的（所以要市场经济）；
• 他们承认政府在文化领域是笨拙的（所以要言论自由）；
• 但他们却固执地迷信，政府在“保护权利”这个最核心的领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这才是最深层的国家主义迷信。他们给国家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道德外衣，认为它是正义的最终守护神。正是这种道德光环，让国家得以苟延残喘，并不仅限于此，它还为国家未来的扩张留下了合法的后门。

结语：打破“必要的恶”的幻觉

当然，如果在“纳粹集中营”和“现代福利国家”之间做选择，我肯定选后者，就像在“大病”和“小病”之间我选小病一样。

但这只是生存策略，不是原则。

作为原则，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国家不是自由的保障，国家是自由的对立面。

只要你还抱有“我们需要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统治者”这种想法，你就依然在为奴役辩护。真正的自由，不需要通过垄断的暴力来“保障”。

如果你真的相信人类可以通过市场合作解决吃饭、住房和科技问题，那你为什么不敢相信，人类同样可以通过合作来解决安全和纠纷问题呢？

别再试图给怪兽打造更精致的项圈了。自由的答案不在于项圈的松紧，而在于彻底走出那个关着怪兽的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