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是投资者的，劳动者没有被剥削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在美国南方，尤其是“深南”部的许多州，法律上是禁止工人组织工会，或者加入工会组织的。这项传统源自南北战争，南方人正确地认为，工会组织是北方人排斥南方人加入劳动力市场的压迫手段，是在牺牲南方人的利益，他们认为自己有以任何工资率就业的权利，不受任何组织的节制。

只要想象一下战后南方的状况，就不能明白南方州为什么会出台这样的法律。战后南方满目疮痍，黑人普遍缺乏谋生技能，如果工会势力进入，“代表”南方人，强行将工资率提升到市场决定的工资率之上，那么劳动生产率低下的黑人们将没有被雇佣的机会。所以工会从来不是所有工人的代言人，它是特权集团的代言人。

曹德旺的福耀玻璃要去美国办厂的时候，一个前提条件是：坚决不允许工人组织工会，否则就不投资了。这是他做出的绝对正确的决定。

美国南方的法律，以及曹德旺的做法，在秦晖主义分子看来，是不是“黑心资本家”，是不是“低人权优势”？

我们首先应当问的一个问题是：工厂是谁的？

是企业家和投资者的，还是工人的、或者代表他们的工会的？

毫无疑问是企业家的。是企业家面向未来的不确定性，在投入资本、组织生产经营、并承担最终的风险。工厂经营好与坏，工人的工资是不能少的；工厂亏损和倒闭了，投资者是最终责任的承担者。

这是判断所有权的黄金标准：谁在承担最终的责任。也是判断谁是“企业家”的最终标准，如果一个人并不对企业的经营成果最终承担责任，那么他就不是企业家，而是经理人和傀儡。

产权，是一种排他性的规范。既然产权如此明晰，当然要听产权人的。不然，难道我的财产让你（劳动者、工会）做主？亏损了你给我钱吗？我跳楼的时候，你跟我一块儿跳吗？

一种极其拙劣、而又极其能够蛊惑人心的理论说：铁路是铁路工人的，汽车公司是汽车工人的，码头是码头工人的，那福耀玻璃当然就是那帮既要工作轻松又要收入高的美国懒汉的。所以，工人必须占有它的全部劳动产品，否则就是剩余价值和剥削。

这是当今劳动者和工会组织要求提高工资、减少工时的心理根源。

然而这是极其无赖的说法。

首先，工资是什么？

工资就是劳动力在一定时期产出的劳动产品的价格，其价格取决于一个劳动者创造的边际价值产品的折现。假如增加一个工人，可以增加创造10000元的未来产品，假定利率是5%，那么他当期的工资就是9500元。

利息不是人们直观观察到的借贷市场决定的，利息源自于时间偏好，它是人的行动的基本元范，行动总是在时间流逝中发生。它反映了现在财货与未来财货之间的一种反事实价值差额，同一财货现在价值高于未来，换句话说，未来财货要对现在财货打折扣，这个比率就是利率。原始利率是必然存在的，是无法被消除的。

一个企业家支付给工人的工资，不会高于他能够创造的边际价值产品的折现，否则他就赔本；一个工人能够领取的工资（以及一切福利待遇），也不会高于他能够创造的边际价值产品折现，否则他就不会被雇佣。

工人没有通过立法和工会暴力手段要求高于市场工资率之上的工资这样的“权利”，这实际上是在要求不正当的利益，是在剥削企业家。法律只能保护劳动者的权利，不能保护他的利益。人没有抢劫他人的“权利”。

其次，工资率的高低是什么决定的？

由人均占有资本量决定。

资本量少，而劳动者多，劳动供给相对过剩，工资率就低；反之工资率就高。

所以提高工资率的唯一途径就是增加投资，由此推动技术进步，提高劳动生产力。当工人人均占有的资本量大了，使用了更加先进的技术设备，单位时间的产出更多了，工资当然就提高。

贫困国家工资率低，不是因为工人不勤奋，而是因为缺资本，劳动者无法使用先进的劳动设备，产出太低；高新技术企业为什么工资率高，就是因为其“资本密集”。

增加资本的办法，就是要创造有利于资本积累的市场环境，归根结底就是要保障产权。稳定的产权预期，会降低人们的时间偏好，时间偏好的降低将形成更多的储蓄，储蓄会转化为投资，推动工资率的节节攀升。

那么，通过立法和工会暴力手段强制提高工资率，就是在破坏自由契约，即侵犯企业产权，这时企业家时间偏好将上升，会减少投资，提升消费，即消耗资本。结局就是所有人工资率下降，陷入贫困之中。

经济规律也不是立法和暴力就能改变的。如果强制性规定和要求高于市场工资率的工资水平，那么创造不出相应的边际价值的劳动者就得不到雇佣或者被解雇。如果这时候又规定不准解雇员工，那企业就只剩下倒闭一条路，所有人全部失业。

自由市场上的工资，是企业和劳动者双向互动的结果，是企业和企业在竞争，劳动者和劳动者在竞争。你的工资是多少，是市场决定的，归根结底是消费者决定的。因为消费者对消费品的评值，会传导到作为生产要素的劳动力的工资率上。

如果你拿不到高工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消费者认为你只值这些钱。

这听起来不友好，但是想想看，如果有另一家企业为你开出了更高的工资（或更好的条件），你会很潇洒地对原老板说：爷不伺候了！

这种情况没有发生，你唯一需要反思的是：我为什么不能给老板——最终意义上是给消费者，因为老板必须听从消费者的指令，否则就倒闭——创造更大的价值？

第三，认为企业家占有了更多的利润，那只能说明企业家的投资和决策对于企业更加重要。

同样一堆机器设备、一群工人，在A企业家的投资和经营下，可以盈利，换一个人B，就亏损倒闭，充分说明企业家才是经济进步的源动力。

是企业家在主动拥抱未来的不确定性、在投入资本冒险、在判断消费者的未来需求、在组织生产经营、在配置生产要素，而不是劳动者。

企业家赚到的钱，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利息。二是他作为一个劳动者、根据其能够创造的边际价值产品折现拿到的工资。如果一个企业家，本身就是一个技术精英，那么他赚到的钱，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他的工资。三是利润。

企业家利润，源自于他们的远见卓识，对未来做出了正确判断。他们只有在正确判断了消费者的未来需求和市场价格的情况下，才能赢得利润。

第四，工人的劳动产品，企业家已经以工资的形式提前支付给了工人。

那我们要问，假如企业最终生产出来的产品卖不掉，亏损倒闭了，劳动者要不要赔偿并且把原来的工资退回去？

也不问问，若是没有企业家，这家企业还会存在吗？若是没有企业家投入资本、购买厂房和机器设备，劳动者可以手搓出产品吗？若没有企业家的正确决策，企业能够存活吗？资本是劳动者投入的吗，这种企业家才能他们具备吗？

既然资本不是自己出的，自己并没有决策，也不用为未来的亏损和倒闭承担最终责任，你凭什么占有最终的全部产品？这是不是耍无赖？

秦晖主义呼吁的西方工会，在整个运作过程中，完全是一个违背上述基本经济学原理的反智、反常识、反市场、反自由、反社会的流氓无赖组织。

其目标就是要将工人联合起来，以对抗资方的“压榨”，取得集体议价权。

这在马克思看来都是“小资产阶级情调”。老马对此充满鄙夷，从来不主张这种做法，他之所以还能正眼瞧这些工会分子一眼，仅仅是因为工会“攻击工资奴隶制和当今的生产方法”。在老马看来，这帮人没出息，太保守，应当直接揭竿而起。

正经经济学反对西方工会组织，首先是他们破坏产权。而如果用一个词概括自由，那就是财产。没有财产权，就没有经济的繁荣和正义可言。把资本家都搞死了，工人只会更没活路。马云早就说过：把地主消灭了，农民变好了吗？

其次，工会是一个暴力组织。在西方，工会组织是除了警察力量之外，可以合法地使用暴力的组织。他们打砸工厂、损坏机器设备，警察力量对此听之任之。原因在于势力强大又不讲理，政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会流失选票。

工会对所有会员进行暴力威胁，凡是不参加罢工的，就是“工贼”，会被“揪出来”持续羞辱乃至诉诸暴力。所谓“工人纠察队”，干的就是这种脏事情。

他们用集体议价代替个人谈判，将所有人绑在他们的战车上，成为他们的炮灰和棋子。所谓的集体谈判，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暴力威胁和对产权人的命令——如果不同意，我们就砸工厂、搞罢工、制造流血冲突。那些愿意以较低的市场工资率工作的人，被剥削了选择权，他们不允许这些人进入工厂，与企业自由谈判。其目的并不是为了维护工人阶层的利益，而是让那些工会领导人享有更大的政治影响力并且进行权钱交易。

看过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爱尔兰人》的读者，就知道那些美国工会领导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第三，行业工会必然排斥其他工人加入，这是保障工会成员高工资的前提。由此，它增大了其他行业的劳动力供给，降低了其他行业的工资率。也就是说，工会会员的高工资，是以其他行业的低工资为代价的。

只要有工会的地方，就会想方设法削减劳动力的供给。由此，他们也是排斥外来移民、即劳动力自由流动的中坚力量。福利国家其实就是一个巨型的工会组织，排斥外来移民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外来移民的劳动竞争，保证本国的工人阶层独享高于市场工资率的工资。

因此工会是一个反市场、反自由贸易的组织，它导致了经济民族主义的政策措施，将自愿和交换合作变成了相互对立和冲突。它是诱发战争的一个因素。

工会的所作所为，与所谓“结社自由”也毫不相关。它恰恰是在破坏结社自由——不允许退出和自愿选择，是在要求使用暴力和破坏产权而不受惩罚。它与所谓的“罢工权”更没有一毛钱关系，它不是“罢工权”，而是不允许别人不罢工。

所以，米塞斯将西方工会组织比作“3K”党和迫害异教徒的宗教极端分子。

工会领袖号称反对资本主义，反对剥削，不过是因为他们要掌控资本，由他们来剥削。正如米塞斯一针见血的指出的那样——

它确实消灭了现有分配上的不平等，却也引入了一个新的不平等……工团化的国家不会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是一个工人资本主义国家，因为工团将成为资本的主人。工团主义会让所有的生产改良成为不可能；它没有给经济进步留下一点空间。它是适合农民和手工业时代的思想，在那个时代经济关系是相对停滞的。

因此，千万不要想着有工会，劳动者的待遇就会变好。提升工资率的办法，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保障产权，鼓励资本积累，提升劳动生产率。如果工会势力崛起，就会将小范围有组织地劫掠提升为一个普遍原则，它将直接瓦解劳动分工，带来的是经济的毁灭和文明的彻底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