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强大又克制的利维坦，要怎么实现？

原创漫天雪798 漫天霹雳Plus

风灵老师在文章中几乎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归功于利维坦。她说，国家建设了完备的基础设施、物流网络、数字支付体系，维护良好的治安环境……所以才有了中国的繁荣。

我国是当今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最具经济自由度、最具市场活力的国家。对于风灵老师的这个判断，我支持，我也多次撰文指出这个事实。但是如何解释中国的繁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未来走向的问题。它需要正确的理论和洞察力。

她指出的这个因果关系，就完全是颠倒的。

我们这里不谈“公共财货生产的谬误”问题，这个在她大赞基建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就说我国领先全球的各类基础设施建设，资源和资金来自于何方？

当然是来自于市场中每个人的创造，然后通过税金的形式被征收后，才有这些基础设施。

所以即便是热爱大基建，你也得首先支持市场，没有市场创造的财富，拿什么征收，然后去建设呢？

有些人喜欢战争。但即便要打仗，那也得经济好，才能打得起、打得赢，对吧。同等条件下，经济自由的国家即便在造武器上，也绝对秒杀不自由的国家，更有可能把侵略者击退。

上好经济学的第一课——稀缺性。利维坦不创造财富，它只转移财富。这是一个基本常识。

物流体系、数字支付系统，是谁创造的呢？

当然是各个创新型的企业。是市场创造了这些企业，而不是某个计划机构规划出来的。美团饿了么，阿里腾讯，网约车等等，让中国的物流体系和数字支付体系冠绝全球。国家接受并运用了企业的这些创新成果。坦率说，这些造福民众的高科技，就是在“私法社会”下才能蓬勃发展，强制力只要不阻挠，那就是民众的福音。

利维坦不能发明任何东西，一切科技发明，也都来自于市场。这也是一个基本常识。

良好的治安环境，是谁创造的呢？也是市场。

不是通过严刑峻法，安装摄像头，所以治安好了的。而是市场经济的资本积累，创造了大量的企业和就业岗位，让有犯罪企图的小混混也能找到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所以治安好了。

治安状况与经济状况，紧密正相关。

想想看，非洲国家如果经济差的人都食不果腹了，就是有多少严刑峻法，安装多少摄像头，有用吗？没用的。那时候的人们，才真的会陷入争夺生存资源的野蛮斗争之中。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有人在我的文章下留言——一写这类文章，马上就有很多大聪明留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懂，那些纯经济理论文章，留言区就非常清静——说：种粮的肯定打不过专业抢粮的，私营的安保公司与你自愿交易划算，还是直接抢你划算？

他们以为这个反驳很漂亮，有人洋洋得意地在底下留言：就这一句，土奥卒。

可是他们又错了。其实上篇文章中已经交代了，犯罪是一个高成本高风险的活动，自由交换才是人类增进自身利益的最好方式。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看看小混混的选择就知道了，犯罪也讲成本收益的经济计算，能通过正常的市场途径赚钱，谁会轻易去犯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被打个半死？

所以，与他们想象的相反，在私法社会，种粮的肯定能打过抢粮的，因为种粮的创造的财富多，能把抢粮的也变成种粮的，再不济，就雇保镖和安保公司，让抢粮的人无法得手。安保公司肯定与民众自愿交换，比抢他们更划算，因为抢是有数的、短暂的、高代价的，但是通过提供优质服务扩大服务群体赚的钱，是无边的、长久的、低成本的。

你要论暴力力量，墨西哥毒枭集团肯定比腾讯公司要厉害得多，腾讯连一杆枪都没有。可是腾讯通过和平自愿交换的手段赚的钱，比毒枭，以及任何抢劫犯赚的钱都要多。

你说那是因为国家提供了良好的治安，所以腾讯才能赚钱。见前面的分析。再退一步讲，腾讯的利润、交的税，其实完全有能力装备十个“黑水集团”，有能力保护自己。

利维坦崇拜者的一个最大的不诚实就是，把一切市场创造的成就归功于利维坦；把一切利维坦创造的灾难认为是市场失灵。

市场怎么可能失灵呢？市场就是每个人有目的行动组成的社会交换网络。说市场失灵是非常奇怪的，那就是在说人失灵了。那为什么唯独大聪明们没有失灵呢？

市场不会失灵，只有干预主义才会失灵。

有人问：那安保公司难道不会演化成最终暴力，屠龙少年变恶龙？

如果它这样做，它就会流失客户，其他安保公司就会取而代之。市场竞争的结果总是——与计划控制相反地——又好又便宜的商品取胜。

终极的答案是：它取决于民众的观念。如果消费者根本不想让它变成恶龙，它自然不会这样变化，利润机制在约束它。如果消费者一个个都像留言区那样，盼望暴力、崇拜暴力、觉得离开终极暴力自己就没法活，甚至有人说没有终极暴力连财产都不存在了，而不是崇尚产权原则和自由交换，那么它当然就往坏的方向发展。

就像美国从建国初年的有限政府变成现在的超级强权一样。

所以这一切都取决于你。你支持什么、呼吁什么，什么就会实现。决定政策和历史走向的，总是民众的观念。

最后一个问题，问那私法社会到底如何实现？

其实你一直在实践私法社会。你做生意也好，买东西也好，都并没有扛一把枪去。你崇尚劳动分工和和平的交换合作。你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想方设法去生产，换来钱之后去买它，而不是直接去抢它。

你喜欢城堡法则，支持正当防卫，也就是，希望自己使用暴力来捍卫自己的私产，而不是被缴械。

你希望自己缴的税越少越好。

三岁小孩都在实践私法社会。他拿着爸爸给他的两块钱去买一颗棒棒糖，店主没有看他弱小、好欺负就把他抢了，而是童叟无欺地递给他一颗棒棒糖。他们之间完成了一次平等契约的和平交换行为。

因为店主通过理性认识到：他若侵犯孩子的财产，孩子他爸会找上门来收拾他，然后会面临街坊邻居的杯葛。所以他知道，童叟无欺和和平的自愿分工与交换，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所谓私法社会，无非就是：和平合作，没有侵犯。你若说自己不是无政资，金塞拉说：那么你必须在以下两种观点中占其一：1、侵犯是正当的；2、利维坦不一定采取侵犯手段。

所以你到底是支持侵犯还是反对侵犯，你到底认为利维坦有没有强制征税？

私法社会，在理论上和逻辑上是完全自洽的，因此它是现实的，绝对可以实践并良好运作的。简单粗暴地理解：只要我没有侵犯别人，谁都别管我，这就是私法社会了。这怎么不可能呢，怎么是乌托邦呢？

恰恰是全面计划控制的“怪兽崇拜”，是完全不可能的乌托邦，因为它在理论和逻辑上不可能，现实中就更不可能。米塞斯写了那本著名的书，发起了一场著名的论战，准确预测了它的失败，已经从理论上雄辩地证明了它的不可能。历史经验，也已经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风灵老师在文章最后说：真正让市场繁荣的，是一个既强大又克制、既建设底层网络又保证公平竞争的国家。这才是现代经济真正的底层逻辑。

其实不要动辄谈底层逻辑，动辄说这是什么什么的本质。爱说这些词汇的人，有些逻辑和本质，他们并不一定懂。他们似乎认为，抛出一个底层、本质，就能唬住人了，就可以批评所有人说：你们都只看到了表层和表象。

我们要问的是：利维坦，真的可以既保持强大又克制吗？真的可以既建设底层网络——例如风灵老师热爱的大基建——又可以保证公平竞争吗？

既要又要还要，自相矛盾的要求，到底能不能做得到？

我要是利维坦，我得颤颤巍巍地对风灵老师说：臣妾实在是克制不住啊！

认为一个垄断了暴力、有征税的权力的建构，能够保持克制，这怎么看都很天真。它已经违背了阿克顿勋爵警世名言揭示的基本道理：权力产生腐败，绝对权力产生绝对腐败。

让一个黄鼠狼看守鸡窝，然后对黄鼠狼说，你要少吃一点鸡，没有比这更加可笑的想法了。黄鼠狼一定无法克制的，因为它的本性就是要吃鸡。它的不克制，会让自己变得强大，让鸡变得很弱小。

我把你的财富拿走，然后用来满足我的消费，你说什么都不算，我不服从消费者的偏好，然后，通过强制征收的方式在市场中占据强大优势，将那些从消费者那里争取自愿支持的企业排挤出局，同时，照顾跟我有关系的裙带企业。我实在想不通，这怎么保证公平竞争？

再进一步，历史上已经实现过：当我控制一切，你从事什么职业，都是我说了算；你能不能出你的村子，都要我开介绍信；你吃饭吃多少，都要我供应你粮票；你的商品卖多少钱，都得按照我的定价……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怎么保证公平？

她还在回复读者留言中说：强国的本质不是权力强，而是制度强、能力强。

我们又要问：当一个垄断了安保、司法、征税权的组织，既能立法，还能解释法律，最后还能独家裁判，制度从长期来讲到底能不能制约它？

美国宪法被许多人视为圣经般的存在，算是“制度强”了，可是二百年来走过的道路，到底是在不断扩张，还是被制度捆住了？当制度束缚了联邦的手脚时，他们不是相互制衡，而是“共同发力”去修改这个制度，让一切朝着有利于联邦政府的方向迈进，让自己的权力变强啊！

认为制度决定一切，我们要问：制度来自于何方？难道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创造制度吗？

关于这个问题，以前已经写了很多，如安东尼·德·雅赛：有限政府是不可能的。随后结合具体案例，写一篇文章吧，看看“制度强”，到底能不能约束联邦政府这头怪兽。

口水文到此结束，再不抬杠了。管不住自己，正在深刻反思中……

与风灵老师商榷，请风灵老师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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