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民主与美国文明的衰退与瓦解

1787年，美国制宪会议结束后，一位女士当众向美国国父之一的富兰克林提问：“博士，你们为我们设立的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富兰克林毫不迟疑地答道：“是共和制，如果你们能保持的话。”富兰克林的这句话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意味却是极为深长的。近250年后，历史终于对富兰克林的话做出了回答——美国人民终于抛弃了美国国父们的理想——保持美国的共和制政体。今天的美国，已经蜕变为一个美式民主政治国家。

撰写《美国文明的兴起》一书的美国历史学家查尔斯·比尔德非常明确地指出：“无论何时，何地，何人，立宪大会都没有官方声称美国是民主政体。”但当今的美国，却被人们普遍地认为是一个伟大的民主国家——所谓民主的灯塔！毫无疑问，历经250年共和、民主两党政治斗争的风风雨雨，在以直觉主义平等观念为基础的西方进步主义思想观念的暗流涌动、乃至泛滥的社会环境之下，今天的美国的确已经蜕变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式民主政治国家。但，一个伟大的西方民主国家——这是美国国父们所希冀的吗？翻开美国国父们撰写的《联邦党人文集》，让浮躁、狂悖的内心安静、谦卑下来，用心去与当年缔造了美国的那些睿智的先贤做一番交流。你一定会发现：尽管今天的人们都极为虔敬地将他们视为历史伟人——缔造了美国的伟大政治家。但对于他们的深刻思想，人们却做出了完全错误的解读；或者说，今天的人们，根本就没有理解250年前这些先贤的深刻思想！

当代美国政治秩序，绝非美国国父们所希望的。美国立国之初，美国国父们深思熟虑、精心设计的，绝非是一套基于西方民主政治思想的政治制度，而是一种精英治国下的权力制衡机制。这一点，在《联邦党人文集》中有非常明确的阐述。美国国父们从未热衷于西方民主政治，相反，他们始终对西方民主政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指出：“以往所有时代的经历表明，（西方）民主最不稳定、最波动、最短命。”“记住，（西方）民主从不久长。它很快就浪费、消耗和谋杀自己。”“西方民主很快就会倒退到独裁。”美国《独立宣言》签署人拉什旗帜鲜明地说：“（西方）民主是恶魔之最，高喊（西方）民主的都是疯狗。”笔者认为，尽管拉什的评论有些极端，但却在很大程度上道出了西方民主的基本特征。美国国父之一、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杰伊更是以其理性客观的思考，极为深刻地道出了西方民主政治背后隐藏的真相：“太多的人都热爱纯粹的（西方）民主。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想到，纯粹的（西方）民主，就像纯朗姆酒一样，很容易使人陶醉，并随之产生无数疯狂的恶作剧和愚蠢行为。”美国第四任总统麦迪逊的观察思考与杰伊相当一致：“（西方）民主是由一副由动乱和争斗组成的眼镜，从来与个人安全，或者财产权相左，通常在暴乱中短命。”《美国宪法》签字人和执笔人之一的莫里斯说：“我们见识过（西方）民主终结时的喧闹。无论何处，（西方）民主都以独裁为归宿。”汉密尔顿更直接指出：“（西方）民主是一种疾病。”美国开国元勋们对（西方）民主的另一个深刻洞见是：“（西方）民主是包藏着毁灭其自身的燃烧物的火山，其必将喷发并造成毁灭。（西方）民主的已知倾向是将野心勃勃的号召和愚昧无知的信念当成自由来泛滥。”——这更是对西方民主政治本质入木三分的批判。

显然，美国国父们根本就没有想要建立一个美式民主政治国家。从《独立宣言》到美国宪法，美国国父们没有半个字提到美式民主，相反，他们的言论都保持着对西方民主政治的高度警惕。再看看今天的美国民主党人，现任总统拜登的就职演讲中，几乎通篇都在高喊捍卫美国的民主。对此，美国国父们会作何感想？毫无疑问，今天的美国民主党人以及大量支持民主党的美国民众，已经完全背离了美国国父们的共和理想。

美国国父们的初衷，是建立一个共和制政体，而非美式民主政治秩序，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今天的事实是，美国的政治秩序已经演化为真正的西方民主政治秩序，并且进一步在向扩张美国联邦政府权力、高福利、高税收的进步主义社会演进。纵观美国建国后近250年的历史，我们不难做出这样一个观察：美国国父们建立的政治秩序是美国文明的最高起点，近250年间在美国社会所发生的，不过是美国文明秩序从其最高起点持续衰退的过程。今天，美国社会的大分裂表明，美国文明的衰退程度已经相当严重，美国社会已经出现了瓦解的征兆。近250年的美国历史，完全符合当代美国学者汉斯·霍普的论断：美式民主是一个去文明化过程！

那么，这样的蜕变与衰败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为什么美国人民会置美国国父们的谆谆教诲与警示于不顾，而如此容易地受到西方民主政治的诱惑呢？答案就是人性——人的本质。西方民主政治天然地契合人的原始本能——直觉主义平等诉求、原始正义感和同情心的宣泄需求。正因为如此，罗尔斯才会在《正义论》中将直觉主义平等标榜为所谓（西方）民主的平等。剥去罗尔斯、阿玛蒂亚·森、卢梭等左翼政治哲学家们的直觉主义平等思想理论的华丽外衣，决定其核心思想要素的，不过是原始的直觉主义平等情感和原始的正义情感，或者说是人的本能。切莫以为正义感与同情心是人类的高级情感，恰恰相反，同情心与正义感不过是人的原始情感。对此，哈耶克的观察是犀利而深刻的：“坦率而言，我们至今还没有完全摆脱这些原始概念的影响……而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我们的心智尚未成熟。”正是由于美国民众尚未摆脱原始情感的束缚，直觉主义平等思想才得以对美国社会造成深远的影响，美国社会蜕变的原动力由此而产生。从人的本质出发，我们可以断言，对于普通民众而言，直觉主义平等情感必然导致民众产生强烈的美式民主要求，表现为罗尔斯所说的（西方）民主的平等诉求。这一诉求在本质上不过是财富的平均分配或趋向平均的财富分配方式；对于西方政客而言，对权力的贪恋必然导致西方政客们想方设法追求并不断扩大手中的公权力。西方政客们非常清楚普通民众的原始情感需求，因此他们会为西方民众描绘一个以高福利和平权为特征的崇高美好的社会蓝图，在这一蓝图的诱惑之下，西方普通民众（确切地说是底层民众）与西方政客的美式民主政治联盟得以形成——其本质是以选票换取福利。以此为基础，美国社会逐渐偏离了共和政体，美式民主政治终于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主导美国社会的政治秩序。今天的美国政治秩序，以民主党政客们为代表，已经鲜明地表现出了以直觉主义平等要求和美式民主政治为基础的多数人暴政特征。著名奥地利学派思想家罗斯巴德在《艾德蒙·伯克：无政府主义者》一文中写到：“那么（西方）民主统治呢？在这里伯克运用了他对古希腊的知识储备。（西方）民主统治不仅仅是暴虐的，而且一定会听任对杰出个人的仇恨。大众的统治往往好战而暴虐，且滥用税收和补贴。”

对于美国文明，笔者是持悲观态度的，运行了200多年的美国政治秩序，在直觉主义平等思潮和美式民主政治制度的侵蚀之下，已经走向了文明的反方向。美国文明大概率会像罗马帝国一样，走向崩溃和消亡。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美式民主从来就不是文明的源头，美式民主也不是公平与正义的保障。相反，正如美国国父们洞察到的，西方民主政治秩序产生的是混乱、愚蠢和疯狂。今天的美式民主，并非文明发展的推动力，而是文明衰败的加速器。如果没有美国共和党人的理念——对上帝的信仰和共和政体理念——作为一种刹车机制和对文明轨道的回归，美国文明恐怕早已衰落为南美文化了。我们应该认识到，美式民主政治秩序或政治制度并不能充分地保障文明的演化发展。那么，人类文明的源泉来自哪里呢？人类如何才能有效地保障我们的文明能够获得可持续的演化发展呢？

对此，伟大的思想家米塞斯、哈耶克、罗斯巴德及霍普都做出了深刻的分析与论证。在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理论奠定的方法论基础之上，他们以严谨的政治哲学逻辑作出了充分的论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继续阅读他们的原著，恕笔者不在此进行更加深入的阐述。

对于美国的政治秩序，政治学者拉塞尔·柯克指出：“宪法不只是写在羊皮纸上的条条。如果一部成文宪法持久存在，而其他绝大多数成文宪法却没有存在许久，那就说明这一文件成功地来自长期确立起来的各种习惯、信念、制定法和利益，并且反映了人们中的优秀分子也已承认、至少是默认的一种政治秩序。简而言之，宪法并不是创造出来的；它们是逐渐形成的。”拉塞尔的洞察力的确是超人的，其对政治秩序的形成作出的观察与总结极为深刻。但进一步的问题是：“各种习惯、信念、制定法和利益，……默认的一种政治秩序”又是如何形成的呢？拉塞尔给出了他的答案：“美国秩序的根系深植于地中海东部的沙漠之中，在拿撒勒人耶稣诞生之前大约十三个世纪，它已开始发育成长。经由摩西这位先知和法律制定者，影响欧洲和美国文明以及世界其它很多地区的道德原则首次被清晰地表述出来。”“一个文明的方方面面均源自民众的宗教信仰：政治、经济、艺术、科学，甚至简单的手工制品无不是宗教洞见及宗教崇拜的产物。”（《美国秩序的根基》第二章第一节，张大军译）这也正是笔者要明确指出的：美国秩序或美国文明的根基来自对上帝的信仰！如果美国社会不能回归上帝信仰，不能重塑盎格鲁-撒克逊新教文化，那么，美式民主政治与直觉主义平等最终将导致美国社会的崩溃！今天美国社会的大分裂已经向我们发出了明确无误的警示：由于越来越多的美国民众偏离了对上帝的信仰，美国社会正在走向崩溃，美国文明正在走向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