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顿·弗里德曼是芝加哥学派的领军人物,197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他在中国及全世界都有无数忠实拥趸,他和他的学派主导了大萧条以来的美国经济政策,其思想观念也影响到了全球。当今世界各国政府推行的财政和货币政策中,都有他们的浓重色彩。弗里德曼是以自由市场经济的捍卫者的形象为公众所知的。没错,他反对价格干预,反对职业许可垄断,反对贸易管制。在大量的“微观”领域,他总体上是支持自由市场、反对政府干预的。然而错误的“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二分法,让他认为可以将二者割裂开来。即一方面在微观领域,最好由市场来支配;另一方面,在宏观的世界,是由国家预算和货币政策等总量的概念组成,自由市场在该领域是不可能和不可取的,必须交由国家控制并操纵经济,以实现价格总水平稳定、调节收入差距、保持经济增长等政策目标。由此错误的前提出发,他得出了一系列自相矛盾的、荒谬的结论。他的代表作《资本主义与自由》,系统阐述了其经济学观点,可以视为他的经济政策宣言书。然而这本书几乎每一章、每一节,都充斥着错误的推论,整本书前后矛盾不胜枚举。我们重点考察两个最重要的领域,货币和财政税收。这也是他的学说影响最大的两个领域。在货币政策方面,他先是说“真正的金本位和自由经济是完全调和的”,然后说它是不可能和行不通的,因为“国家不会放弃控制货币发行的权力”。既然金本位是与自由市场完全调和的——事实上的确如此——那就从经济理论的角度去证明它。但是他没有任何理论证明,却诉诸于现实的可行性,这就不像是一个经济学家。因为经济学家的任务就是要揭示经济中最本质的因素和规律,而不是关注政治可行性。正如威廉·哈罗德·赫特所说:经济学家对政治可行性的关注,最终会导致经济学家沦为政治上诱人政策的辩护者,而这些政策通常服务于特殊利益集团,有害于整个社会。
很清楚,只要正确的理论,必然是能够在现实世界运作自如的;如果政治没有按照理论那样运作,只能说明政治错了,必然付出惨痛代价。
因此一个经济学家应当将无可辩驳的经济学原理清晰无误地表达出来,说服人们按照经济学规律行事;而不是像一个权力唯物主义者那样,认为手中的枪炮可以改变亘古不变的经济学规律。那实际上不但否定了经济学,而且变成了信奉和服膺于权力的吹鼓手。在说完金本位实际上与自由市场相协调之后,他接着却说了一句跟凯恩斯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只有文化上的落后才能使我们仍然认为黄金是我们货币制度的核心因素”,并且要废除金本位。原因是金矿的开采成本太高,是社会资源的一种浪费。他说:从整个社会的观点来看,商品本位的基本缺点是它需要使用真正的资源来增加货币存量。为了在诺克斯堡或一些类似的存放黄金储备的地方管理黄金,人们必须在南非从事辛苦的劳动把黄金从地下挖掘出来。假使人们接受上面印有“我答应支付若干单位的货币商品”的纸张作为货币,这些纸张就能起着和有形的黄金或白银同样的作用,而需要消耗的资源就少得多。
金矿采掘,的确是有成本的。然而恰恰是因为它有成本,所以才不会随意扩张货币供应量造成恶性通胀。金矿的存量增量比是很大的,这意味着它是硬通货,贬值非常有限,能够为人们保存财富和稳定诚实的商业交换提供支撑。而且,市场价格机制会自动调节其他产业和金矿采掘的资源分配,当从事其他行业比挖金矿更有利可图,资源就会被调配到更能产生效益的行业,满足消费者的迫切需求。最重要的是,纸币印刷的确几乎无成本,然而也同时意味着,脱离金本位后它理论上可以无限扩张,这会将人们的财富洗劫一空,制造毁灭性的经济危机,导致经济崩溃。历史上发生的经济危机,无不是纸币无限扩张造成的,几乎在一夜之间,财富归零、失业骤增、经济毁灭、民生凋敝。请问,这是不是成本?事实上,就连弗里德曼也承认,货币政策的错误是导致经济危机的原因,必须限制中央银行的权力,不能让它为所欲为。正当你认为他终于讲对了,准备鼓掌的时候,他却话锋一转,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当然按照他的理论是顺理成章的——结论:我目前的主张是由立法机关制定规章,命令货币当局来使得货币数量按照具体的比例增长。为了这个目的,我的货币数量的定义包括商业银行以外的流通中的货币加上商业银行的全部存款。我认为:应该指令联邦储备系统,尽可能地使上述定义的货币数量的总额逐月甚至逐日地按照年率为 3-5%之间的比例增长。
这个规章将会剧烈地削减货币当局自行处理货币事务的权力,财政会把政府的财政从作为长期的不稳定和变化无常的根源的情况转变成为相当规则的和可以预测的活动。
是的,的确是可以预测了,每年贬值5%,10年后你的100块存款,实际购买力只有59.87元了,的确是可以预测了。丧失的那些购买力谁拿去了呢?美国联邦政府拿去了,它用多印的那些钱可以几乎无成本地拿走民众的财富了。其实这3-5%他也从来没有交代过是怎么算出来的。问题是,最近要援助乌克兰了,直接给民众说,我要扩张货币供应量的15%,反正意思是只要让大家知道会扩张多少,有稳定的预期就行了,何乐而不为呢?一个“透明”的政府就这样建立起来了。明人不做暗事情,老子要抢钱了!得出这种荒谬的结论的原因在于,他认为美国大萧条的原因是美联储收缩了货币供应量,应当加大剂量不断刺激,才能稳定价值总水平,摆脱经济萧条。但是又怕美联储的权力太大,“留给他们过多的回旋余地”,所以为了限制他们的权力,规定一个年度增长率就好了。多么幼稚啊!他这会儿不但忘记了这本书的绪论中自己说过的话“对自由最大的威胁是权力的集中”,而且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当你把这种巨大的、绝对的印钞权授予它时,你怎么能保证它不把这种权用到极致呢?一次次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而且,新增货币并不是他认为的“直升机撒钱”,而是先收到钱的人收益,后收到的人受损;生产力提升了,价格下降是好事情,为了稳定价格水平却去增发货币,不但使人们受损,而且制造、加剧和延续了经济萧条。在财政政策上,弗里德曼和芝加哥学派虽然与凯恩斯主义略有差别,但是结果却殊途同归。凯恩斯说萧条的原因是总需求不足,因此要刺激消费;弗里德曼认为仅仅实施货币扩张不一定起作用,因为有“滞后效应”,所以要实施扩张性财政政策,国家搞赤字财政加大开支,拉动经济增长。他们认为赤字与盈余是可以自动调节的,繁荣时少支出多征税,萧条时多支出少征税,不要追求短期的预算平衡,而要实施长期的预算平衡战略。这又是政策宣言书,而不是什么经济理论。经济理论会告诉你,减税永远是对的,因为这就意味着减少了征敛,将资源留在了生产性的领域中,必将促进经济进步。预算平衡的办法,从来不是加税,而是减支。因为支出意味着对资源实际的占用,并且削减干预——没钱花了干预自然就少了。那怎样为赤字提供资金、并且调整预算的“长期平衡”呢?首先是由财政发行债券,用货币扩张支付。事实上之所以要放弃金本位,就是因为金本位是货币扩张道路上的障碍。他们将这种事实上的掠夺政策浮夸地称之为“勇敢的财政政策”。这就像是在夸奖《活着》中的富贵,到处举债赌博输光家产是一种勇敢。经济萧条了,人们收入低了,就处在累进税率的低档了,交税少了,所以赤字了;到了繁荣期,人们收入高了,就处在累计税率的高一档了,就能多征税了,赤字就弥补了还有盈余了。他还是那么幼稚,并且自相矛盾得令人哭笑不得。因为就在刚刚,他还在说:“所得税是一种再分配,它显然与自由正面冲突”!这还不够,为了更好地实现财政政策的目标,他反对税收“漏洞”,反对税收减免,主张堵塞漏洞统一所得税率。他说:我们目前的所得税纳税率的范围从20%延伸到 91%……把目前容许的一切扣除计入以后的应付所得税收入,23.5%这一统一纳税率……会征收到较多的税款。”
他唯独没有回答的是:为什么人们要追求最高的纳税额?为什么要把税收收到最高的程度?使美国当时惊人的没收性税制尚可忍受的,恰恰是它存在很多漏洞。然而弗里德曼不遗余力地要堵塞所有漏洞。他设计了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制度,把所有企业变成了联邦政府的免费而高效的收税员,由此,联邦政府可以高效地抢钱了!然而我们知道,“高效”,在自由竞争的市场中是好的,在自由市场之外的领域,就是坏的。我们并不希望一个盗贼高效地偷窃。而弗里德曼的一切目标,似乎都在于,让联邦政府能够“高效”地作恶。难怪他那么得宠,备受当局的喜爱,不发个诺贝尔奖,简直是天理不容!一个真正的经济学家,总是干预主义的激进批评者,他们的存在是对那些妄自尊大者的一种挑战,永远不但不会得到他们的青睐,反而会被视为眼中钉而除之而后快。在整本书中,弗里德曼这位“自由主义大师”的自相矛盾和错误推论层出不穷。他一边说私人慈善是解决贫穷问题之道,你正要对他竖大拇指,然而紧接着就来个“负所得税”,就是让那些低收入的人自动“高效”地获得福利,连申请都不需要。这是平均主义的毁灭性教条,它只制造无数福利蛀虫,并将其视为一种“权利”。同样道理,唯一使我们现有福利制度可以忍受的东西恰恰是它的低效率:为了获得救济金,人们不得不和福利部门的官僚体系打交道,而此过程漫长、混乱且很不愉快。但弗里德曼计划则会使人们自动地获得救济金,从而自动地分享到生产成果。他一边说公共住房不好,一边说还不如发钱;一边说公立教育有问题,一边说发钱补贴,给上私立学校的人发教育券。总之没有发钱解决不了的事。继而还说,从“外部性”的角度看,一个人教育好了,可以对社会产生正外部性,因此对所有人征税搞教育是正当的。照他这样的说法,没有什么是不能征税的,你今天上街看到了一个美女让你心情愉悦,所以应当被征税补贴这个美女。这样的观点,可以为一些经济干预和补贴计划提供“理论依据”。他一边反对家长制,一边又说,如果没有家长制,疯子、儿童怎么办?所以家长制是不可避免的!他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就是在我正要为他鼓掌的时候,把我的心情和精神搞得稀巴烂!他所有的美妙的说辞,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你领进一个圈套之中。从头到尾的矛盾和混乱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以逻辑见长的经济学家?也许,在他胡言乱语地论证专利权时的一句话可以概括他自己:他(弗里德曼)之所以被看做一个自由市场主义者,是因为整个学界在此期间已经完全地转向了左派和国家干预主义。而且不幸的是,弗里德曼还在其观点中加入了一些集权经济元素,而这些元素在第一代芝加哥学派中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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