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注备份号防失联 → 右上角 → 设为星标 ★下午有两位读者问我填志愿的事情，我才想到前两天高考出分了。又到了报志愿的时候。报志愿是个大事，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比高考还重要。实话实说，我当年高考的时候，志愿报的就不怎么好。所以，也不敢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久病成良医”，高考过去这么多年，也后悔、反思了这么多年，总结了一点原则，去年这个时候整理成文字，写了出来。
今天把它重发一下，权当给需要的朋友提个醒，当个参考吧。想找的朋友也不用辛苦翻找了。更新一下我最近有关这个事儿的一些新想法——由于疫情的影响，在“专业、城市、学校、人脉”这四个要素中，城市的权重是有所下降的，因为如果封控这样持续下去，越大的城市受影响封校的可能性也就越高。有些今年毕业的学生笑谈“后三年都是上网课”，这种可能性再发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大学四年如果出门困难，选发达城市的性价比就打折扣了。
所以今年，我估计报志愿这事儿赌的成分会增多，因为既有标准有点乱了。大家酌情填报吧。
但反过来想想，生在这个不确定的年头，你的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就把填志愿，当作赌的第一站，也未尝不可。这两天高考出分了，我后台私信里接到不少家长和应届同学留言问我：小西，报志愿你有什么建议？选什么样的专业你觉得最好？
起初我看到这样的问题我觉得挺吃惊，因为我既不是老师、又不是干招生的，甚至还没有为人父母，怎好胡乱提意见呢？中国这些年最大的特点，大约就是变化太快，快到很多父母无法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人生指导。我记得我高考出分报志愿那会儿，我爸虽然也是当年的大学毕业生，但看到崭新的填报志愿表格和那些五花八门的专业和学校，真的是干瞪眼。而这时候如果你去问高中老师，老师一般都会鼓励你报有把握的更好的学校，而较少考虑适不适合你的问题，能十拿九稳上985，一般老师绝不会鼓励你去211，能去211，则不会让你去普通学校——毕竟985、211升学率、培养出名校学生这种殊荣，是给老师增光的数据，也是将来老师们事业 生涯的硬指标 。至于各类专家的“填报指导”……咳，那玩意儿可信度基本上跟“xx投资专家教你炒股票”一个等级……我的年龄介于那些正在犯愁的家长和学生之间，离开校园至今也快有十年了，大学毕业十年是个坎儿，当年资质看似差不多的高中、大学同学如今混的怎么样，也都初见分晓。我平时也有很多观察、比较，得到的结论是：对一个中国青年来说，高考出分填志愿这几天，真的是他一生中“命运含金量”最高的时刻之一。选一个靠谱的专业、城市、学校，真的特别重要，它对你人生重要程度不亚于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凯撒渡过卢比孔河。当然，即便上了大学之后，你还可以转专业、转学校，甚至退学重考，但这些选择在今天中国的教育体系下都是“窄门 ”，你要做这种改选付出的代价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一定要慎重选好。以下是我根据自己、同学的经验，综合一些老师、前同事、前领导的看法，给正在填志愿的家长和同学们四个建议。事先声明，如果你是超级学霸、或者颜值爆表、亦或者家里有矿，请无视这些建议。就像物理定律必须要有个适用范围一样，以下这些建议，也只针对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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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建议，可能就会让很多长期关注本号的老读者特别吃惊，觉得我变了，变市侩了：如果你家庭的近亲属当中有人在某一个行业十分成功、掌握着相当资源，请在报志愿时优先选择“投靠”他，听从他的意见，选报他“够得着”的专业。很多人听了肯定会急：小西，你这不是鼓励我们走后门，做“精致利己主义者”吗？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把我认识的同龄人目前的际遇在脑中过了一遍，结果发现他们中能力兑换成就“性价比”最高的，是我一位高中同学，他目前在某知名国企做技术设计工作，年纪轻轻已经混上了中层，在二线城市月薪数万，工作轻松、有房有车、家庭美满。我们都很羡慕，因为他家也并非大富大贵，能做到这个层级，真的很不容易。我这位同学大学报考他所学那个专业的原因，是因为他叔叔是同行业另一家国企的副总工程师——我这里并不是暗示他后来的就业是走了什么后门、裙带关系。事实上，这种关系即便有，也不是他成功的主要原因。由于他叔叔就是这个行业中顶尖的“行内人”，可以经常耳提面命，所以我这位同学在大学时就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学什么、往哪个方向努力。当他那些家里没有相关职业家长的同学在大学里还在瞎学的时候，他对这个行当的人才需求已经门儿清了。别人是闭门造车，他是有备而来，这么搞上四年、七年，人家的专业素质就是比其他人高上一层，一走向社会，你怎么跟这种人竞争？更毋宁说，他叔叔在业内还有强大的人脉资源网络，这些人脉是不需要通过“走后门”那么low的方式继承给他的，更多时候只需要一起和“叔叔伯伯阿姨”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混个脸熟，他很自然的就把人脉的“势能”转换过去了。而人脉意味着机会，机会对年轻人来说是最稀缺却也最宝贵的。这一点相信无需我赘言。不仅是我这位同学，我身边的其他同龄人中，在同行业、同城市、同学校有这种至亲前辈“铺路”的人绝大多数都比其他人混得好。所以报志愿时优先“投亲”，虽然俗，但绝对是最应遵循的黄金准则。而这一点，其实不是当代中国特有的潜规则，从整个人类历史上看，“子承父业”都是一条一直运行的铁则。今天中国大部分大学的工科专业，起源于欧洲近代的职业学校，而欧洲很多职业学校最早又都是又各行各业的行业工会所兴办的。这些学校当时普遍采用的录取制度，是推荐信制度，学生想入学，必须有行业内有头脸的人物写推荐信。这种推荐信既证明了入学者在该行当里有相当的人脉，也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学生毕业后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一个没有亲友在行内工作的小青年，想近这样的专门学校学手艺，在当时是极难的。将工科请进大学，让学生在选择“手艺”上享有充分的自由，是在19世纪德国洪堡教育改革之后才出现的。洪堡教育改革、以及之后的德式、苏式教育制度，其本质是试图以国家分配代替私人关系，让最合适的人才从事最合适的行业。这个理想是非常美好的，但可惜人类从没有真正实现它，因为人性如此，我们很难撼动。所以今天，无论是受洪堡教育改革影响较小的英美，还是中国，有一个行内亲友都是一个年轻人在学习、从事某项职业时无可比拟的优势。中国改革开放前三四十年，是一个经济高速增长、资源与机会大量涌现的时代，这个时期一个外行小子依靠自己的打拼成为行内龙头是相对容易的。可是眼下，不需我多言，我们正进入内卷时代，内卷的本质就是同行之间的惨烈竞争，这时你比同行有一点点人脉、经验优势，都能在竞争中得胜，而一个行内的成功亲友能给你赋能绝非一点点。如果你有这种资源而不用，放弃它改投其他行当，那可能会成为让你抱憾终身的资源浪费。所以高考选志愿的第一条——如果家中有在某个行业中成功的至亲，请考虑优先投靠，或至少听从他们的建议，进行选择。![]()
如果你说，小西，你说的那种行内牛人，我家别说至亲、连好友都找不到一个，那怎么办呢？我相信这种情况也蛮普遍的，我们这种人是“纯普通人”，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必须要在专业、学校和学校所在城市这三要素之中进行取舍。那该怎么选呢？于是就有了我的第二条建议——在专业 、学校、城市这三要素中，请优先用分数换个靠谱的专业。法国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卢梭有一个观点，他认为一个人地位无论多么尊贵，都应该有一门傍身的手艺，这样的话，即便将来身份陨落，因为有技能傍身，也不会沦落到太惨的境地中去。后来有位国王就是因为读了他的著作，苦心钻研修锁和各种机械，想着即便某天革命来临，自己还能靠这门手艺混口饭吃。很不幸的是，这位非常听人劝的国王名叫路易十六，后来法国大革命真的发生，他的修锁技能非但没有帮他谋生，反而成了他上断头台的罪状。不过也我们可以说，路易十六的错误在于他违背了我们之前所说的“择业第一准则”——他家祖辈就是专业干国王的，他非要“自主选专业”去当锁匠，结果拉了胯。教训啊，教训。抛开路易十六这个个案不谈，卢梭这个“有门手艺不挨饿”的思路其实还是很对头的，我的读者当中很多人都喜欢问我未来社会会怎样，但其实这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考虑的事情。我们优先该做的考虑应该是卢梭所思考的那样，先让自己生存下去。而正如《水浒传》中所表现的那样，无论朝廷还是江湖，像“玉臂匠”金大坚、“神医”安道全这样的“技术人才”，都是吃香的。所以，挑一门有一定专业壁垒、值得花上四年或者七年去好好学一下的“手艺”，确实是眼下正在报志愿的学生们最该考虑的事情。那些专业壁垒不明显、社会没相关应用的专业，像什么中文、哲学，以及我所学的历史，我建议家里没矿的朋友就尽量不要选了。这些专业本科甚至硕士读出来，你都相当于没专业。人生中最宝贵的这几年，你耗费在一门不能毕业后不能给你和家人换来对应收益，只能跟人家聊聊理想的专业上，你不觉得很亏么？更何况如果在这种专业的象牙塔上一条路走到黑，如果遭遇的不是六年非升即走，就是连个顺畅文言文都写不出来，落个不是身死就是社死的下场，那就更惨了。不是说基础学科不应该学，而是说这些“坑”在当下的中国，不应该鼓励那些还需要为稻粱谋的普通学生用他们的青春、金钱和血肉去填。关于这个问题，我在《答读者：为什么我不建议你像我一样学历史》一文中已经说得比较清楚了，此话题言尽于此，大家愿听不听，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还有一些专业，虽然看似有专业壁垒，但也被认为是坑。比如我大学时就盛传“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这话初听似乎很奇怪，医学和法学，看似是文理科当中各自壁垒极高的行当，怎么就坑了呢？问题在于，这两个行业都是“马太效应”极重的行业，学生毕业后往往好的极好、惨的极惨，你是名牌大学的医学、法学学霸，毕业后进大医院、大律所财运亨通，你要是普通大学的学渣，毕业即便不失业吧，也差不多。所以真正好的专业，是那种社会需求量较大、毕业后同行业收入差可容忍的行当。比如程序员，据我观察，虽然他们自我调侃为“程序猿”、每天996，但普遍收入都能达到所在城市的中层以上，理由无他，因为他们从事的是“朝阳产业”。风口上的猪，就算飞不起来，跑的也比人家快。现实就是如此。类似的专业还有很多，这里不一一列举了。总之，在一个好大学烂专业和一个普通大学的好专业之间，我还是旗帜鲜明的支持大家选后者。因为一门合格的手艺，是你未来生活有质量的最重要保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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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我假设专业的问题已经被你优先考虑，剩下两个要素，学校和学校所在的城市，你该优先选择哪个呢？这里我给出我的第三个建议，学校与城市之间，请先选择一座让你觉得未来有发展希望的城市。我高三那会儿，班里唯一一本可供公共阅读的“课外读物”是一本官方出版的《大学排名名录》，我们这些学生穷极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拿来翻阅，所以我把我高考那一年中国的大学排名榜背的是滚瓜烂熟。这两天我为了写这篇文章，又去查了查最新的榜单，发现了一个规律——想当初那些身处二三线城市排名却靠前的“好大学”，除极个别外，如今都纷纷陨落，跌了名次。反倒是那些一线城市的“二线大学”，名次上窜的幅度都非常明显。其实想一想这也是必然结局，教育体系是中国最晚脱离计划经济的体系之一，计划经济的原则是全国一盘棋，所以会在各地撒芝麻盐式的分布式建了很多优质大学。但这种安排是不符合市场规律的，知识与经济一样，天然的遵循群聚化的原则。一座一线的大城市，将几座较优质的大学聚集在一起，其产生的加成效果绝非一座二线城市苦巴巴的将资源灌给一颗独苗强。这就是1+1大于2的效果。以我自己为例，我大学时代在上海复旦上的学，毕业后又去北大学习了一段时间，按说北京和上海，北大和复旦，都是一线的城市和大学，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给我的感觉，是两者之间还是产生了极大的差距。北大讲座的数量和质量，较之我母校还是强很多的。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北京毕竟是中国教育资源最密集的地方，清华、北大、人大等学校之间的老师彼此串个门，产生的累加效果也非其他地方可想象。更毋宁说北京还有大量国字级的专业名校，如果各学校的校园不因疫情等其他原因向外校封闭，你在北大附近上学，也几乎能成半个北大生。这是中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不可比的。而上海的优势，在于它的经济要比北京更强，所以到毕业时，像复旦、交大这种学校在当地的认可程度就会比从外地名校来的高一个层级，用人单位会更愿意选取，初看这仿佛是高校地域歧视，但实则不然，因为一所本地学校毕业的学生在毕业后能调动的人脉资源与一个外地学生是不能相比，这是一种天然的“地利”。
眼下的中国走在少子老龄化的道路上。以日本的经验看，青年人口萎缩带来的一个副产品，就是青年人和资源、机会，都向有限的几个大城市聚集。所以中国在可预见的未来，各线城市之间收入、就业机会将拉开的差距会扩大而不是减小。各城市为了争夺年轻人，一定会帮助建好自己城市内的大学，并给其学生当地就业的优惠。所以大学选一所好的城市，往往就意味着你半只脚已经踏入这座城市的大门。这座城市的资源、机会和它氛围的熏陶都会影响你性格的养成，从长远看，其实比大学要更重要。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如今中国大学其实同质化现象比较严重，最近各大名校接连爆出的事件（什么清华尬舞、南大举牌还有我旦“求仁得仁”），相信大家都看过了，当下中国并不存在一所学风特别独特的“霍格沃茨”。大学的区别主要就是级别不同，能调动的政策、资金资源的不同而已。在这种背景下，你就更不值得在报志愿时给“好大学”太高的选择权重了。![]()
综上所述，在填志愿时，有靠得住的至亲关系的，请先遵从“投亲”原则；没有这种关系的，先选好专业；专业一定的情况下，先选好城市；城市差不多时，再考虑大学优劣。这是我给大家做出的选择权重排序。当然，我这样说，肯定有读者会反问：小西啊，你这样排序，梦想放在哪里？爱好放在哪里？这是个好问题。在此，我恳切的建议是，如果基于上述排序，最终选择的专业、城市、学校你都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不是特别反感，我极不建议你因为自己有所谓“梦想”而变动选择。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鄙视梦想，恰恰相反，当然我在做高考志愿的选择时，我就是追寻梦想的——想当初，在家里能帮我一把的某个选择和自己去名校闯荡之间，我选择后者。上大学后，在有好就业前景的专业与自己所喜欢的专业间，我又选择了后者。毕业后，在留在魔都任职和“逃离北上广”从事自己喜欢的写作之间，我还是选择了后者。所有这些选择之中，我都是梦想为先，我几乎违背今天我给出建议中的每一条原则。你可能会说，小西，那你现在不是成功了吗？你有我们这些读者，大家还都这么捧你……也许是吧，但我想说，我这条路实在是走的太偶然了，能到今天这一步绝对是人生的小概率事件，之前的命运稍有变动，我现在可能过的很惨。而且我也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这种变动，也许哪天我号没了，就又得为生计发愁。更何况，这一路走来，我其实错失了太多东西，爱情、家庭、事业，如果我当初理智一点、客观一点，可能同样的才智和努力，我在另一条路上能更早、更轻松的得到这些东西。如果计算这些业已付出的机会成本，我“追寻梦想”的代价就实在太高昂了，高到了远超当年那个刚刚结束高考的我懵懂中的预想。有人说，在懵懂中做出不计代价的决定，这本来就是青春的一部分，所以“青春无悔”！是的，但我要说，我们这些“过来人”，既然知道了代价有多大，就有责任跟后来者讲清楚。你不说，不拦着冲动的年轻人追梦，光扯什么“青春无悔，理想万岁”，这就是在坑人。这样做太可恶。所以，那些即将做出选择的朋友们，说实话，我很羡慕今天的你们。请想清楚，你们可以不听上述建议，将梦想赋予极大的选择权重，甚至（像我当年那般）做彻底的逐梦者，但这个代价一定是高昂的——在你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现实的引力很沉重，大多数超脱飞扬的梦想，难免最终砰然坠地。先脚踏实地，寻一个得以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再仰望星空，这也许才是你们眼下最需要做的。题图：Erich Paul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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