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最大的精神鸦片？

一本正经的华仔

文|漫天霾

一

说网络游戏是精神鸦片，挺可笑的。一个人精神上信奉某事，沉迷于某件事以至于上瘾，无非就是个人偏好的表达，这太正常不过。我沉迷于经济学，你沉迷于莎士比亚，他沉迷于健身，关别人什么事？

可见这首先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偏见：沉迷于游戏是不好的。

可是什么是不好的，是纯粹主观的。我沉迷于经济学，有人经常说我幼稚，不懂得现实政治；你沉迷于莎士比亚，我还说莎士比亚有毒，因为在《威尼斯商人》中他对借贷和利息问题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他沉迷于健身，你还说运动要适量，健身过量走火入魔了反而有害于身体，乌龟不动弹还活一万年呢。

一个成年人，若沉迷于网络游戏，只要饿不死自己，只要不向国家要钱，不偷不抢，与你何干？他要是连饭都吃不起要饿死，你逼他去打他也不打。

一个孩子，沉迷于游戏，可能是心理上出了问题，也可能是父母的言传身教不到位，着急的是他父母。跟你也没有关系。

说这种不良嗜好可能危害社会，纯属臆测。不良嗜好多了，可能危害社会的也多了，是不是都要禁止？每一个男性都可能是强奸犯的犯罪主体，是不是生下来就挨齐阉割？再说了，这不是还没有危害社会吗，危害了自然有法律来惩处，你猴急什么？巴斯夏说：“使法律得以存在的，不是正义，而是不正义”。在人的自由选择、自我负责范围内，没有成文法介入的余地和必要。

那就还剩一种指控：这样做将来会成为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无用的人。拜托，这世界上永远就是有人光喜欢消费和享乐，不喜欢储蓄和奋斗，我就想吃干喝净，躺平一辈子，不可以吗？绝大多数人来到这世界，就是平平淡淡走完这一生，做不出、也没能力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其实都算无用。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对国家有用？我不是谁的工具，不用对谁有用，我就是我自己。国家是谁？你指一个给我看看。

总而言之，个人自我负责，不侵犯他人就好。从这个观念出发，你应该思考，假如一个人抽真的鸦片伤害自己，又关你和国家什么事呢？

二

因为有人打游戏上瘾，所以就向生产游戏的人开刀，以为如此就可以让人不再上瘾，也挺可笑的。

是因为有人喜欢打游戏，所以企业迎合人们的需求生产出了游戏这种产品。而不是相反，说企业生产了游戏所以人们上瘾了。所有道德卫士看来低级下流的东西，都是因为人们有这种低级下流的需求。人性是有缺陷的，否定这种需求，就是否定人类。

所以不能因为市场上有低级趣味的东西就否定市场，市场经济就是迎合大众进行生产的制度。如果不让市场迎合大众，那就是计划经济，表面上看来没有低级趣味的东西了，可是也没有让人们能吃饱穿暖的东西了，那就不仅仅是低级趣味的问题了，而是人命关天的问题了。

当然也就不能因为企业生产了某种自己看不惯的东西就认为是生产商的过错。游戏那么多，就是有人不打游戏，又怎么说？如果所有人都没有这个爱好，游戏生产商一天都活不下去。一个人自己不自律，肥吃海喝得了肥胖症，不能怪粮食生产商。

要把因果关系捋清楚。并不是因为有人卖棺材，所以人就死了；也不是卖棺材的人心黑整天盼人死，所以人就死了。而是因为人的死亡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才有人卖棺材。禁止卖棺材并不能改变人会死这一事实。

因此，要想让人们彻底戒除网瘾，除非你去改造人类。

三

改造人类，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精神鸦片。

改造人类，就是要规划别人的生活，让别人都按照自己设想的样子生存。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柏拉图设想的那样：“哲学王”负责替所有人规划，所有人“负责”服从。如果还不行，那就把所有的孩子交给他们，让他们像在一张空白的画布上作画一样，塑造一代“新人”。

商鞅的“一民”理论，也是这样。你就负责种田、杀敌就完了，其他的都是僭越。你是为集体而存在，而不是集体为你而存在。

最大的问题来了：关键是哲学王们一个人一个改法，并为此打得不可开交。

千万不要以为规划者总是朝一个方向计划，恰恰相反，每个规划者都有一套自己的计划，而且认为只有自己的计划绝对正确。所以，今天这一伙来了，要把人改造成这样子；明天那一帮来了，又要把人改造成那个样子。人就像个泥娃娃一样随意揉捏，只看他们喜欢什么样子。

因为计划者容不下别人的计划。

这就悲催了。每个人都想当那个最大的哲学王，让其他人都成为匍匐于他脚下的奴仆。这种鸦片毒性极大，造成的可不是打游戏上瘾那种小儿科，而是饿殍遍野和千百万人头落地。

现在这种规划改头换面了，是大多数人、或者有些人以大多数人的名义，要改造少数人。但这一点都不比一个人或少数人改造多数人更正义。

四

与哲学王总想管别人的鸦片相辅相成、配合紧密的另一种鸦片，是总想让人管。

我都这么穷了，你为什么不管？我工资低，你为什么不管？老板开除我，你为什么不管？我要看病，你为什么不管？我孩子学习不好，你为什么不管？房子这么贵，你为什么不管？我要养老，你为什么不管？

拿什么管呢？从别人的劳动果实中强行拿走一部分啊。他们管这叫“免于匮乏的自由”。

语言腐败莫过于此。自己不奋斗，劫掠他人，居然成了一种自由，并且振振有词心安理得。

这让人想起小孩子。孩子就是凡事求助于爸爸的人。饿了就哭，吃完奶就睡；我想吃冰激凌，我想要滑板车。至于他爸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他不管。他时间偏好极高，从来不知道节俭和储蓄，他爸给他的东西，马上消费掉；他从不面向未来，给他的自行车，他不知道珍惜和养护，本来可以用三年的，他一年就搞报废，一点都不心疼。

还有，喜欢凡事告老师，不自己解决，以为老师全知全能；而且还以为幼儿园的床铺和饭菜是老师给他的，殊不知是父母给他交了钱。

你看看，现在多少人长着成人的样子，思维是不是跟幼稚园的孩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爸妈变成了国家而已。整个社会，都变得如此幼稚化。

这就是巨婴思维。这才是每个人都必须戒除的精神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