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我都懂，为什么“及时止损”还是那么难？

原创喻颖正罗辑思维

不知道你是哪个年代出生的人，是否看过电影《大话西游》里的这个场景：

在一片混乱的打斗中，周星驰饰演的至尊宝落荒而逃，恋爱脑的紫霞望着他的背影说：“跑都跑得那么帅，我真幸福。”

艺术的张力往往来自陌生感。世俗意义上，逃跑是失败而耻辱的，丢盔卸甲，毫无颜面，哪里谈得上帅呢？紫霞夸张的爱慕，与至尊宝无厘头的逃窜，制造了让观众大笑的荒诞不经。

今天，为你请来了我们的老朋友，决策研究专家，喻颖正老师。来说说“逃跑”的话题。喻老师说，有时候，主动的逃跑，也可以称为“撤退”，是个非常重要的决策命题。

喻老师过去20多年，一直在研究和探索：如何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中，做出明智的决策。喻老师也是得到课程《老喻的人生算法课》《老喻·决策算法100讲》主理人。

本文选自《老喻·决策算法100讲》，喻老师将从不同的角度，跟你探讨“撤退”的智慧，以及“及时止损”的重要性，希望能给你争取到更多人生的主动权。

作者：喻颖正

来源：《老喻·决策算法100讲》

两次著名“撤退”

我们很容易把人类历史上的两次著名“撤退”拿来比较。

一次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初期，1940年5月，33.8万英法联军被德军困在法国敦刻尔克海滩。英国政府发起“发动机行动”，在9天时间里完成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撤退。

这次撤退被称为“敦刻尔克奇迹”，其战略意义在于保存了英国的主力部队，为之后的反攻打下基础。这次大撤退成为二战中“失败中的胜利”，展现了在绝境中“以退为进”的智慧。

还有一次著名的撤退，发生在两千多年前。

战败的项羽突破了刘邦与韩信的重重包围，逃到了乌江边上。乌江亭长已经在岸边等他，并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意思是过了长江，依然有机会东山再起。然而，项羽没有登船撤退，而是选择了自刎。多年后，李清照写道：“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所以，发生在乌江边的，其实是“拒绝撤退”。

站在局外人的视角，我们当然称赞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智慧；但当我们身在局中时，却更容易成为项羽。

人们往往是对“撤退”抱有偏见的。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默认“坚持”是美德，而“放弃”近乎等同于失败。在日常生活中，这种思维比比皆是：面对不合适的工作，我们经常咬牙挺过；面对难以为继的生意，我们也总觉得再拼一把就能成功；甚至明知一段关系已走向绝路，我们仍抱有“也许会好”的幻想。

这种偏见不仅存在于个人层面，更是根植于我们的文化传统中。从小，我们就被灌输“坚持就是胜利”的理念。童话故事里的主角，总是通过咬牙坚持获得最后的胜利，励志故事中的英雄永远不言放弃。“不抛弃、不放弃”成为了一种道德追求。

但事实上，撤退并不是前进的反面。即使人生如登山，当你成功登顶之后，也总有下山的时候。登珠穆朗玛峰的数据令人震惊：下山时的死亡人数是上山时的2-3倍。为什么？因为人们过分专注于“征服顶峰”这个目标，却忽视了更重要的“安全返回”。

在拳击比赛中，一个优秀的教练最重要的职责不是激励选手继续打，而是在恰当的时机及时叫停。这个道理，放在人生的其他领域同样适用。

然而，道理都懂，可你我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很多时候，撤退比进攻还要艰难。

为什么“撤退”这么难？

世界扑克系列赛（WSOP）冠军安妮·杜克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她也是一位认知心理学博士。

在《适时退出》这本书里，她探讨了退出的五大认知陷阱：损失厌恶、沉没成本、承诺升级、禀赋效应与现状偏见、身份认同。这五大认知陷阱，我们前面课程中，其实基本上都提到过，稍微复习一下：

1. 损失厌恶。人们对亏损的痛苦感，总是远大于获得同等收益的快乐感。就像一个股民宁愿继续持有一只已跌去50%的股票，也不愿意割肉离场，因为“只要不卖出，就还没有真正亏损”。

2. 沉没成本。已经投入的东西，会让我们难以割舍，即使明知继续投入也无济于事。就像一个创业者明知项目已经走偏，却因为“已经投入了三年时间和500万”而不愿意及时止损。

3. 承诺升级。为了证明之前的决定是对的，反而会加大投入。就像一个人明知对方不适合，却因为“我们已经交往五年了”而执意步入婚姻。

4. 禀赋效应。一旦拥有某样东西，就会高估它的价值。就像一个收藏家即使急需用钱，也舍不得低价卖出自己的藏品，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5. 身份认同。我们常常把某个身份当作自己的全部，因此难以放手。就像一个运动员即使已经年过巅峰，也不愿退役，因为“我这辈子就是个运动员”。

这五大认知陷阱共同强化了我们对“坚持到底”的不理性偏好，也让“撤退”等同于失败，导致人们无视客观事实，一再陷入固执或侥幸的死循环。

当然，我们并不是要简单地非此即彼，人类的认知陷阱，总是双刃剑。

这种“不撤退”的倾向，或许也深深植根于成功者的天性里。就像项羽，正是因为他从不轻言放弃，才成长为争天下的霸王。在他的生命历程中，那种不屈不挠，那种死战到底的性格，既是他成就霸业的根本，也是他最终难以全身而退的宿命。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撤退”如此违背人性：它不仅需要克服种种认知偏差，更需要与自己骨子里的“斗争本能”作对。

6种撤退场景

说了撤退的重要性，也分析了撤退不容易的原因，接下来要探讨撤退的场景了。

我们的人生当中，概括而言大约有如下类型的各种撤退：

1. 高点撤退。这就是所谓的激流勇退。扑克高手知道，不是每一手好牌都要打到底。有时候，甘蔗不一定要吃到底，吃干净，有时候吃个差不多就挺好了。

2. 止损撤退。不管是股票，还是创业，止损都是极其重要的。

3. 战略撤退。敦刻尔克大撤退看似失败，却保存了33.8万人的部队，为最终战胜法西斯保留了力量。有时候，要像下棋一样，主动让出一些子，才能赢得全局。

4. 机会撤退。假如你发现自己有个确定性的机会，收益比现在的还好，在经过验证之后，果断关掉现在看起来还不错的生意，也是一种主动的撤退。

5. 身份撤退。有人在事业巅峰时转行，看似不可思议，却像蝴蝶破茧。尤其是在转型期，一些此前是大主编、大老板的人，做起了自媒体，当上了主播。这些都是了不起的撤退。

上面并不是对撤退类型的严格定义，而是作为场景描述，提醒我们撤退无处不在：

打胜仗时要考虑撤退，打败仗时更要考虑；赚钱时要想着撤退，亏钱时更要想着止损；顺风顺水时要未雨绸缪，逆境困顿时更要及时止步。

有时候，人生真的如战场，不要等到退无可退时才想起要撤退，因为那时可能早已失去了最后的退路。

就像项羽在乌江边上的困境：当他最终决定要撤退的时候，内心的执念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撤退从来都不是他人生当中的选项。

所以，让撤退成为一种习惯，是决策者的一个必要修炼。

无论事业顺遂还是陷入低谷，都要把“适时撤退”这张牌握在手里。这样，我们才能在人生的棋局中，既懂得奋勇向前，也懂得见好就收。

“漂亮撤退”方法论

接下来，我参考安妮·杜克的著作，结合《决策算法》此前的一些知识点，来为你提供一套实用的“漂亮撤退”方法论。这套方法既包含理性决策的工具，也考虑到了感性的因素，希望能帮你在关键时刻做出明智的抽身选择。

1. 设定撤退点。“不到山顶不罢休”是最危险的承诺。聪明的登山者会说：“如果两点还没登顶，就必须下山”。同理，我们在开始一个项目时，也要预先设定清晰的退出条件：比如“如果半年内现金流不为正，就及时止损”。

2. 概率思维。扑克高手从不迷信“手气”，而是严格按照胜率赔率计算期望值来决策。记住，人生也是一场长局，关键是整体的期望值，而不是某一把牌的输赢。所以，该弃就弃，见好就收。

3. 拆解难点。记住“猴子与基座”模型：如果你要让猴子在基座上表演杂技，最难的显然是训练猴子，而不是造基座。比方说，开公司，关键是有收入，而不是装修办公室。所以，在决定是否撤退时，永远关注最难突破的环节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而不是表面的进展。

4. 请个教练。拳击手需要教练在关键时刻及时叫停，我们的人生也需要这样的“退出教练”。找到2-3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让他们在你陷入“过度坚持”时，拉你一把。

5. 体面告别。撤退不是溃逃。设计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可以是一次总结会，可以是一封告别信，让撤退变得更有尊严。这不仅是对过去的交代，更是对未来的承诺。

6. 留条后路。在进入时就想好退出的方案，这不是示弱，而是智慧。就像创业者要提前想好：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下一步可以做什么？预设好退路，反而能让我们在前进时更有底气。

记住：撤退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前进。正如项羽若能过江东，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让撤退成为你的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失败。

在人生的大棋局中，有进有退，才是真正的高手。

见好就收，知错就改

说起来，我自己真还有一些关于撤退的经验和教训。

我挺早就在地产行业最红火的时候撤退了，原因很简单：我们就是个小开发商，赚点儿小钱就知足了；陪伴孩子一起长大，和家人们在一起，在我看来是最重要的事情；再有就是，我想做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不一样的事情。

所以，我撤退得很利索。之后地产又热火了七八年，我也毫不牵挂。

但是，对于撤退这件事儿，我更多的还是教训。退休后的这些年，我尝试了一些新项目，也经历了很多当舍不舍，当断没有断的后悔。

反思总结，这可能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生教训：见好就收，知错就改。

“见好就收”不容易，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谁会想撤退呢？一个办法是“收”一部分。比方说，你参股了一家公司，价值涨了十倍，生意也很赚钱，这时候其实可以考虑卖掉持有的一半股份变现，留另外一半儿接着享受生意的成长。

——这就是说：幸运来临时，要一边趁胜追击，一边设计撤退的路线。

更难的是知错就改。简单说：遇到不对的人，不对的事，不对的地方，一定要掉头就走，绝不迟疑。——如段永平所言：当发现错了就尽快改，不管多大的代价都是最小的代价。

以人为例，一个合作者在关键的品德上一旦出现了一点儿瑕疵，就像厨房里发现了一只蟑螂，绝对不能心存侥幸，认为这只是偶然的。后面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蟑螂，甚至爆出大雷。

我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变成道德洁癖，而是我们需要为自己的“核心事物”（包括家庭、密友、投资）设置一个基本安全线，只要破了红线，立即撤退，坚决止损，绝对不能含糊。

最后，任何时候，人生都不是一场必须决胜的战役，而是一连串可以选择的游戏。

撤退并不是放弃，而是为了把有限游戏变无限游戏，这也许是更多普通人值得过的人生。

希望撤退的智慧，给你争取到更多人生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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