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陶陶错在哪里，宏大叙事缺乏逻辑没有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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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是之
有朋友发来王陶陶的一篇文章，问我怎么看。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大国精英的愚贪：谁造就了美国底层的悲伤？》
先简单说下结论，这篇文章属于典型的宏大叙事、缺乏逻辑，也没有什么历史细节的文章。
这种只言片语断言式的文章，通常很唬人，如果没有一定的逻辑护体，很容易被这种宏大叙事带歪跑偏。
当然，其他文章我看的不是很多，单就这篇文章而言，要小心。
比如他对全球自由贸易的论断，认为自由贸易打击的是普通民众：
其实，无论经济学家如何鼓吹全球自由贸易，神乎其神，但历史从来都不曾忘记这种所谓的自由贸易背后两种与生俱来的国家悲剧。一方面，全球范围内的自由贸易，真正打击的，恰恰是一个国家最普通的民众，大多数民众并没有能力跨越国家和财富的门槛，去追寻全球化的收益，与之相反，只有上流社会的精英，才有能力视国界为通途，突破语言、政治和文化门槛，从而实现全球化的收益。
在他看来，经济学家鼓吹自由贸易，是吹得神乎其神。
然而实际上，自由贸易的底层逻辑，不过是交易创造财富。
即便是没有生产，张三有个苹果、李四有个梨，只是两个人手上有不同的东西，因为彼此需要而相互交换，那么两人的财富也是增加的。
因为两个人的自愿交易，得到了相互的满足。若非如此，交易就不会发生。
而再往上一层，国际上、国家间的自由贸易，其核心逻辑是李嘉图发现的比较优势原理。
比如苹果，有设计优势，而富士康有制造优势，那就按照优势来分工。
苹果负责设计，富士康负责制造，两个公司因此都获利，中美两个国家的人民也都因此受益，找不到受害者。
交易创造财富和比较优势原理，这是经济学的两条基本原理。从逻辑上无法反驳，也是基本的共识。
所以原文中给出的断言，毫无逻辑根据。
（大卫·李嘉图）
原文说：
全球范围内的自由贸易，真正打击的，恰恰是一个国家最普通的民众，大多数民众并没有能力跨越国家和财富的门槛，去追寻全球化的收益。
那么，富士康那些制造手机的工人，排着长队等待富士康的面试机会，他们是不是普通民众，是不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特斯拉在上海建立超级工厂，直接创造3万个新的工作岗位，福利待遇都是一流。
那么，在特斯拉工作的中国人，算不算是这个国家的普通民众，是不是受益者？
而地球的另一端，因为全球化，很多美国人可以买到很便宜的 made in China 产品，这算不算是普通人分享了全球化的收益？
这就是细节，原文的断言缺失的恰恰就是细节，他并不明说那个「被打击」的最普通民众具体是谁，只是告诉你他们不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至于具体是谁，自己琢磨去吧。
我们当然可以揣测其文章逻辑，他站在一个国家的视角上，觉得全球化之后，原本可以在美国生产的东西被转移到了中国等其他国家，所以有损美国利益。
但问题的核心逻辑在于，无论是苹果公司还是特斯拉，他们都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来的。
他们之所以选择中国，或者选择印度等国家生产，恰恰是他们觉得这样成本更低、更合算，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在王陶陶这篇文章的潜意识里，当然没有把乔布斯、库克、马斯克这种人看作是普通人，但是对于苹果公司的股东和员工来说，大部分依然是普通人，只不过是收入略高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美国也是由具体的美国人组成的，你不能因为看重美国的国家利益，就忽视了具体的美国人的利益。
正如你不能说因为我爱人类，但我需要忽视某个人的正当权利。
这个逻辑跳跃，有的人会选择假装看不见。但是当你一旦认识到这个逻辑跳跃的问题，你就不得不正视它，你只要诚实，就不会看不到它。
再来看下作者原文：
全球化，从来都是富人的盛宴与穷人的悲伤，富人可以借助全球化降低自己的成本，而穷人却被迫与最低廉的外国工人进行必然失败的竞争。
请注意，即便是苹果手机，也因为在中国生产更便宜，那些在美国买苹果手机的人同样是受益者。
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人因此失去一些工作机会，但这就是市场。
市场无法保证每个人在所有时间都是游戏的胜利者，市场只会筛选出更适合的人来做更合适的事。
简而言之，市场的基础是尊重个人产权，但市场并不保护具体的个人利益、团体利益。
这里作者把人群简单对立地划分为富人和穷人，显然有失偏颇，没有尊重基本的事实。
而且退一步讲，他说的穷人被迫与最低廉的外国工人竞争，而且还必然失败，原因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美国的税收高、福利高、工会强势导致的竞争力不足？更根本的原因是在美国政府，而作者却有意无意地对这一点只字不提。这是为何？
作者进而总结另一方面：
全球化范围内企业的自由流通，是西方国家产业不断外流的过程，尽管这些西方全球化自由贸易学者对自己的观点赞不绝口，但却从来不提他们自己的国家经济实力随之而来的衰败，如果他们不得不说起来，也是以听天由命的无奈心态坐看势头的发展。
西方在某些领域的衰落，是不争的事实，但把国家经济实力衰败的原因，扣到产业外流上，扣到全球化身上，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曹德旺都知道，“通用就死在工会上”。
最近美国汽车行业工会又在闹罢工，通用都给你搞破产了，还在继续闹。
拜登、特朗普为了争夺工会的选票，纷纷表态支持工会，还要亲切会面。
罢工的本质是违约、是侵权，动不动搞罢工，这罢工那罢工，这TM经济能好起来才怪呢。
另外，除了工会的强势和无理，欧美还有很多糟糕头顶，明摆着侵犯产权的法律。
美国看上去是个法治国家，但我们不要看他的面子功夫，而是要看其里子和本质。
因为如果立法逻辑本身就有问题，你执法越严，对普通人的权利侵害就越严重。不光是美国，加拿大、欧洲都是这样。
反垄断法、知识产权、动物保护、极端环保、BLM、LGBT，各种破坏产权的法律和运动，现在居然成为了一种社会潮流。
就这么瞎胡闹，国力不衰败才怪呢。
但是要把这种衰败归咎于国际自由贸易，那完全是不尊重基本的科学规律。
就像是一个人明明是因为不会骑自行车而摔倒，却要责怪牛顿定律一样可笑。
说深一点的话，历史和规律之间，现实和逻辑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总结归纳问题。
当然这涉及到更深层的认识论问题，简单来说，我们实际上很难从历史中总结出普遍有效的科学规律，也很难从现实中自己发现逻辑。
更多时候，我们需要先学习科学规律和逻辑，然后再去重新认识现实。
正如我们先学习了牛顿定律之后，才会认识到这个世界不存在永动机，于是就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不会相信水变油。
无知无畏、缺乏科学逻辑支撑的人，很容易在被欺骗很多次之后，依然相信永动机。
有句话经常被引用，「历史给我们最大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未在历史中汲取过教训。」
引来引去，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从未在历史中汲取过教训？
因为我们看到的历史，以及被教育的看待历史的方法，大都是宏大叙述，缺乏应有的细节。教科书是这样，王陶陶的这篇文章也是如此。
而缺乏了细节的历史，就只会告诉你结论，让你记住伟大、你只需要记住伟大，让你背诵历史的意义、你就只需要背诵就好了。
所以，只有经济学的逻辑作为护体，再去审视那些历史事件，才不会再被那些宏大叙述所迷惑。
202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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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Nikolo Balkans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