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出了一个天大的馊主意

张五常教授最近提出要将通胀率提高到6%，引起了巨大争议。大家可以看他的微博。张五常几乎每一句话都是有问题的，我和他的每个观点（维持通胀率、刺激楼市、消费函数理论）都是严重对立的。

一 经济萧条是货币现象，是信用扩张导致的信用收缩

经济萧条是货币体系受到干预的结果。

年复一年的信用扩张，给经济体带来了轻易获得的利润，也带来了资产的货币价值的提高。在信用扩张的条件下，某些企业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凭空获得巨额资金，巨额资金通过购买又可以成为另外的企业获得的利润。这些资金似乎是凭空得来的，没有经过艰苦的劳动和常年的积累。那些轻而易举获得的利润，削弱了企业家对利润的追求和强烈的进取心。信用扩张带来的必然是利润动机的削弱，而利润动机的削弱，所带来的必然是资本的损耗和浪费。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所有的投资，和投资所生产出的产品，都要经受购买者的检验。在信用扩张时期，企业家投资决策，受到了货币增加所带来的名义利润增加的幻觉的干扰。企业家以为他的投资是面向消费者，经受了消费者的检验；但他们新增的投资，其实相当一部分面向的是新增的货币的持有人的购买力和新增货币一步一步在市场中扩散所形成的购买力。当相当一部分购买力，变成了在信用扩张过程中或早或晚获得的新钱的人的时候，那投资，就变成了满足新钱扩散过程之中的人的需求，而不是那些真正通过劳动收入和劳动所生产的产品来换取货币的人的需求。

当相当一部分的投资和生产，都是为了那些在信用扩张过程之中或早或晚新获得新钱的人而展开的，或者是在信用扩张过程中获得“铸币税”的相关组织的消费而展开的。投资和生产的结构，必然是扭曲的。当信用扩张减速，或者投资获得的资产价值因为信用扩张减速而不能维持的时候，或者所投资的生产实际上并不能带来预期的利润的时候，扭曲的资本和生产结构就会显出原形。

信用紧缩，或者说通货紧缩，本质上就是在纠正被信用扩张所扭曲的资本结构和生产结构，使这样的结构能够适应真正的购买者的要求，这些购买的者所付出的货币，必然是他们用劳动工资或劳动的产品所交换来的。因为，交换的本质，就是商品交换商品，或者劳动交换劳动。信用扩张违背了这样的本质，所以必然会迎来作为纠正措施的信用紧缩。

持续的信用扩张必然会导致信用紧缩，也是由于信用媒介本质上的脆弱性所决定的。

信用媒介的最大问题是，它们将资产和债务建立起来，而这种联系异常脆弱。贷款（债务）的安全性和价值应该取决于其背后资产的价值，即用来抵押的资产的价值或者用贷款购买所形成的资产的价值。然而，信用扩张条件下的资产的价值，又取决于信用扩张本身这样的环境的持续存在。这个环境是人为制造的环境。债务和资产价值的存在，依赖的就是信用扩张的背景。

但是信用扩张不可能永远存在下去。一旦信用扩张停止，或者信用扩张减速，债务和资产的联系就会坍塌。一旦资产的盈利性成为问题，一旦对资产价值的怀疑成为资产被抛售的理由，资产的价值与债务的联系就会产生背离。一旦这种情况在市场上成为一种现象，一旦政府采取措施抑制了贷款的发放，则资产价值得以存在的基础就没了。于是信用收缩就开始了。

很多资产与债务的联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旦信用收缩，骨牌就会一块一块的逐步倒塌。信用紧缩和通货紧缩，表现为资产负债表的恶化。通货紧缩最要命的地方，就是不管企业怎么卖掉资产还债，资产负债表会随着还债进程的持续，越来越恶化。也就是说，越卖掉资产还债，资产负债的比例就越高。这就是资产与债务之间的螺旋式的强化与恶化。

二  张五常混淆了财富与价值

张五常的馊主意的理论依据，是弗里德曼的《消费函数理论》。弗里德曼认为国民的消费是基于他们的财富。消费是财富的函数。财富高，消费就高。消费并不是取决于当期的收入，而是取决于财富总量。财富总量高，当期消费就高。

弗里德曼的《消费函数理论》隐含了货币不变的假设。财富的价值等于财富本身必须要在货币不变的条件下才能成立。货币不变有两层意思，一是货币的购买力大致不变，二是货币的总量大致不变。在货币不变的条件下，可以近似的认为，财富的价值，就相当于财富本身，因为财富的价值在长时期内相对稳定。这在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下大致是成立的。

在信用扩张的条件下和随之而来的信用紧缩的条件下，两种不同的背景下，财富和财富的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财富的价值在货币变动的条件下剧烈的变动。同样的财富，其价值在信用扩张时期和信用紧缩时期，差别不是一点点。

张五常混淆了财富的价值和财富本身，将财富的增加和财富价值的增加当成一回事。财富是人所需要的物质财货，财富强调的是物质性和数量性，而不是价值属性。财富的价值，只是财富用来交换之后才能体现出来，只是意味着这一笔财富可以用来交换这个人所需要的其他财富。

财富的价值并不稳定，财富的价值依赖依赖于货币体系的存在，在信用扩张的条件下，财富的价值在提高，但财富本身没变。除非将这个财富卖出，换得货币。只要这个财富没有用来交换成货币，这个财富就是不变的。这笔财富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价值与财富最本质的不同在于，财富取决于数量的多寡，而价值不取决于数量的多寡，而取决于生产的困难或者便利（财富的货币价值也取决于货币体系和货币数量）。弗里德曼的消费函数理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将财富的价值的增加，和财富本身的增加混为一谈。

张五常将财富的升值当成了财富的增加。这是天大的错误。对于整体经济来说，财富增加的唯一途径就是生产的增加。人为地提高一般价格水平，从而造成财富的增加的事实；或者通过让房价上涨，来造成财富增加的事实——都是天大的笑话。

事实上，财富的价值的增加，也并不意味着这个财富能够交换到其他商品的数量的增加。若是因为货币因素导致财富的交换价值的增加，那同样也会导致所交换的其他商品的价值的增加——商品的交换比例还是维持不变。

三  通货紧缩时期阻止价格下跌

或者刺激消费、刺激楼市都是徒劳的

通货紧缩，是经济体系中货币数量或支出数量的减少，不是价格下降本身。通货紧缩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并不在于价格下跌。通货紧缩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是利润暴跌，和利润暴跌所带来的企业的大量倒闭。通货紧缩所造成严重后果是企业资产价格的下跌，和资产所带来的未来的现金流，没有办法覆盖负债所带来的每年的本息还款。是支出收缩带来了利润减少，价格下跌并不必然带来利润减少。

作为货币紧缩结果的价格下跌，恰恰能够让紧缩的货币量和支出能够购买尽可能多的商品，能够让减少的生产性支出中的工资基金支出能够雇佣尽可能多的工人。而阻止价格下跌，包括工资率的下跌，只会阻止生产和就业的恢复。

在通货紧缩条件下，价格下跌是通货紧缩的结果，但同时也是对通货紧缩带来恶果的一种补救措施——价格下跌其实是通货紧缩的药方！

价格下跌是好事。对债务人来说也是如此。让偿还债务变得困难的不是价格水平，而是相对于必须偿还的债务而言资产产生的利润。企业的利润，分为货币利润和真实利润。真实利润是基于购买力的利润。在一般价格水平下跌的条件下，基于购买力的企业的真实利润，通货紧缩时期要超过信用扩张时期。信用扩张时期，企业增加的只是基于货币的名义利润，基于购买力的真实利润是降低的。在商品普遍价格下跌的条件下，企业的真实利润并不会降低，企业降低的是货币利润，而这个货币利润是相对于货币债务而言的。

所以，通货紧缩的对策，应该是基于改善债务的结构。原来高利率、短期限的债务，置换为为低利率、长期限的债务。甚至在通货紧缩异常严峻的条件下，可以只还息不还本。债务的置换并不会影响银行的经营。一个企业的债务的利息的减少，只是意味着另外一个存款人的存款利息获得的减少。债务结构改变，并不影响到银行所获得的利差收入。因为在通货紧缩条件下，由投资资本利润率所决定的市场利率，必然是很低的。

基于整体经济的债务结构的改变，和整体经济的商品价格和工资水平的下降的条件下，有利于增加企业的利润率，改善企业的经营环境，改善企业的财务状况——同时也有利于整体经济的生产结构和资本结构的调整。这种调整的持续进行，就是在为未来的经济进步打下坚实的基础。

张五常的建议，维持物价水平上涨在6%的目标，其实际结果阻碍经济复苏，让萧条来的更持久。它阻止了通缩条件下资本与生产结构调整进行中，固定数量的货币可以购买更多的商品和服务——这些商品和服务原本可以在更低的价格和更低的工资水平条件下购买。

阻止价格水平下跌，根本就不意味着企业的利润的提高和企业的经营状况的改善。推动价格上涨，与企业的利润增加是两回事，在更大程度上是存在对立的两回事。

张五常的建议并不新鲜，本质上是刺激消费。这在萧条期是最不可取的挽救经济的措施。从消费端下手来救经济，即在消费端启动物价上涨或刺激消费，通过刺激消费来刺激生产——指望用提高物价水平和刺激消费来鼓励消费支出——会使得本来就已经减少了资本存量，在刺激消费的进程中进一步地消耗。

张五常没有认识到：一个经济体的总资本在投入于生产性支出的过程中，用于消费品生产的资本和用于资本品生产的资本是互相竞争，此消彼长的。在固定的总资本之中，生产过程多生产消费品，就必然会少生产资本品。

经济体的总生产能力取决于已经存在的资本品的生产，也就是总资本的维持与增加。一个经济体的资本积累，取决于生产出来的资本要大于消耗掉的资本。多生产消费品而少生产资本品意味着下一年的资本积累的减少。这也就意味着减少未来的资本品的生产——本来可以进行下下年的生产，但是现在不存在了——这是在损害经济进步的潜力。

张五常似乎没有意识到，经济萧条的本质是资本不足，也包括实物资本品的不足。经济萧条期，经济恢复的必要条件是总资本的恢复，而要重建资本存量，就需要增加相对于消费的储蓄量。

张五常最大的馊主意就是建议政府刺激楼市。刺激楼市的核武器级别的刺激消费，刺激楼市的必然结果就是消费者信用的大幅扩张和消费者与房产开发商债务的大幅增加。刺激楼市成功之后的结果就是，会开启新一轮的波澜壮阔的信用扩张。

走出萧条的重点，应该是节约消费，以恢复资本存量。张五常的馊主意，会导致消费者信用的大量扩张和消费者信用对大量储蓄资本的占用，即消费者信用对生产者信用的此消彼长。张五常的馊主意，会导致整体经济的资本更严重的消耗——即资本被消费。资本在原本就不足的基础上更加不足，结果就是萧条会持续得更久。

张五常的建议，用推高楼市的办法来刺激经济，完完全全是最恶劣的办法。后果不是搞好经济，而是要搞垮经济。消费增长是经济恢复的结果，而不是经济恢复的原因。用刺激大宗消费来刺激经济，是在已经损耗的资本的基础上进一步损耗资本。如果采用这样的办法的话，经济体的未来就是“失去的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