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东亚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但是,香港的住房问题,也是让很多大陆人无法想象的。
你知道吗?在香港,租金最高的不是中环,不是山顶豪宅,而是全港十八区里最贫穷的——深水埗,隐藏在深水埗街头巷尾的是那些被称为笼屋,劏房,棺材房的居所。
这里每尺(约0.09平方米)最高租金可达300港元,有大约20万香港人,生活在这种房子里,劏房的意思就是被分割的房子。
人均居住面积5.7平方米,而香港监狱里的囚犯人均标准是4.1平方。
有4万名儿童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一种房叫棺材房,面积≤4㎡,最小的不过1.4㎡,仅仅放得下一张床,人在里面只能躺着,租金约合人民币1600~3200/月。
在这里家的概念被完全颠覆,所有的活动都只能蜷缩在,这张小小的床上进行,有香港人说道,我还没死,就已经立起了四块棺材板。
想住个一百平米的房?对于很多香港人来说可能不能作为此生的目标。可是问题来了
香港是缺地吗?
香港的面积有1100平方公里,深圳有多少呢?接近2000平方公里。而香港人口是747万。深圳人口则是1756万。是香港的2.37倍。
但是深圳人住的可比香港人宽敞多了。如果你再打开香港与深圳地图,你就会发现香港有大把的土地根本就是空着的。
而打开深圳的地图,你会发现都找不到多少空地了。
据统计,香港的土地开发率只有24.3%
而深圳的土地开发率是50%
住宅只占香港土地的6.9%
明明还有大把的地,明明住宅用地只占了非常低的比例。为什么香港人住的这么惨?
这就是本文要谈到的香港地产困局了
香港地产困局,有很多的解读。
胡锡进也解读过一回,他是这么说的:
老胡这次去香港,亲眼所见一些人家的住房面积只有三十平米左右,房价奇高,年轻人普遍买不起房。另外贫富差距很大。依我看,香港总体上这么富裕,民生问题却如此尖锐,最大的原因是它过于极端的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
胡锡进的解读和定义显然是错误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人,可能都无法理解香港。
但中国大陆人,绝对非常容易理解香港。
因为,中国大陆现有的土地制度就是学习香港的。
香港也有商品房,有产权时间约定。香港也有农地,这个农地也是不能随便开发的,改变用途需要政府审批;香港新界还有按男丁分配土地的传统,叫丁屋政策。香港的政府财政收入中还有很大的比例来源于土地批租。
看到这些,你难道不熟悉吗?大陆现有的土地制度,大部分你都能在香港的土地制度中找到影子,大陆是徒弟,香港是师傅。
翻开香港基本法,找到第七条:
第七条:香港特别行政区境内的土地和自然资源属于国家所有,由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负责管理、使用、开发、出租或批给个人、法人或团体使用或开发,其收入全归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支配。
学界一般将香港的土地制度定义为:政府所有制下的土地批租制度。
大陆的土地制度不也是这个名字吗?
有人要问了,同样都是批租制,为什么香港的住房问题比大陆要严重的多呢?
这就是香港特殊的地方了。
我们先从董建华讲起,你也许就能搞懂,香港的地产难题到底在哪里。
20多年前,董建华说:我要改变香港的房屋政策,改变这种现象,不能再让这种不人道的现象在香港存在下去,并引用了名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来说明他的决心。
董建华上任不久就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地产改革计划,叫八万五计划。
他以特区首长的身份下达了行政命令:每年香港政府的房屋署必须修建八万五千个公屋套间(九七前是每年二万个套间),要让那些低收入的居民申请公屋的轮候期限不能超过三年!
要尽快地把这些笼屋居民安排住进公屋!拆掉笼屋,这是香港的耻辱!
限制卖土地给私人发展商,大量的土地用来修建公屋。
过去,香港每年兴建的政府公屋和私人楼寓比例是1:4,现在要倒过来,变成4:1。新建的公屋的质量要向私人住宅的质量,屋内空间的大少看齐。
这不就是廉租房吗?
政府手上有土地,不断建公屋,这就是学习新加坡模式,让老百姓有房住,而且还住好房。
董建华不但搞公屋,他还有更宏大的目标。
董建华宣布了他的“居屋”政策。
“居屋”就是“居者有其屋”的简称。
规定香港政府的房屋署每年还要修建一定数量的比公屋高级一点,和房开商修建的私人楼房完全看齐的房屋,用低廉的价格卖给这种收入的人士。
比如,五十平方米的小套间,私人楼寓的200万,政府卖给你才50万,但政府的这个房子,除了你的收入要符合上述条件,而本人确实又没有私人住宅外,还有一个条件,买来你只能自己和你的家人住,不准倒卖。
你要倒卖,政府有权利将其收回。
这不就是经济适用房吗?
虽然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有很多的问题,但也还是比土地闲在那里不让开发要好,但我告诉你,这个计划还是失败了。
董建华施政报告发布的几个星期之后,香港遭遇金融危机冲击,楼价开始大幅下跌。
当时的特区政府考虑,如果楼价持续下降,会影响整个金融体制的稳定,为了稳定楼价,政府决定从1998年起停止卖地9个月。并在这个决定后几年,香港进入了几乎零供地的状况。
而这次金融危机,让香港不少人变成负资产。
什么是负资产呢,我给你举一个例子。
赵伟(化名),在香港一家律师行工作,在深井浪翠园买了一套价值742万港元的房子,927平方英尺(86平方米),每平方英尺的价格是8000港元。
当时的借贷环境非常宽松,按揭九成,从银行贷款667.8万港元。
可惜好景不长,随之而来的金融危机加上非典席卷,房价暴跌,到2003年,这套房子市值只有250万港元了,远远低于未偿还贷款总额。
银行便开始向不少业主callloan(要求借款人提前部分还款)。赵伟自然也接到了银行的电话,当时他还欠银行500多万港元,银行要他再追加300多万港元,以弥补抵押品价值不足的情况,否则就要收楼。
市值只有250万,但还欠银行500万。这就是负资产的香港人面临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董建华的八万五计划全面停止。
房价大跌,你再大规模新增住宅,那不是把这些负资产的人往死里整吗?
从金融危机开始,不管香港房价高还是低,香港官员要大规模增加土地供应量,总是碰到现在拥有房产人的剧烈反对。
这就是第一个难题了。有解吗?
接下来我们说第二个难题。
香港一直号称是自由港,面向全世界开放。全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的人都去香港工作和生活。
因为香港有足够低的税率,比如个人所得税最高才15%。
这比大部分国家都要少很多,大陆最高税率是45%,台湾是50%左右,日本也在50%左右。
低税率对高级人才有很强的吸引力,因为他们收入高啊。假如一个人月入五十万,15%的税率和50%的税率,这差别一年下来可是几百万的收入。
但是,香港没有购房或想改善住房的人,不希望增加外来人口。
因为外来人口越多,就会让更多的人参与竞争香港的房产,从而让香港的房产价格越来越高。
这个道理和中国的北上广深中心区的房价是一回事,是全国的富人在那里参与中心区的房价竞争。
有一段时间,陆客推高房价成为香港舆论巨大的争议。
与之伴随的,还有反陆客购买奶粉、反大陆人赴港生子、反大陆水客等一系列事件。
这些民意,推动香港政府开始加紧了排外政策。
2016年11月5日起,香港全面提高买卖住宅物业印花税率,税率统一调高至交易额的15%。
随着新政落地,非香港永久居民在港置业缴的税率将达房价30%。
还收紧了工作签证,永久居民的政策,让移居香港甚至去香港工作变的越来越困难。
一个城市的繁荣,就取决于不断地有新增人口,但在房价的绑架中,香港将自由港中最为有亮点的自由迁徙给砍掉了。
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人张开双臂欢迎大陆的逃港人员,甚至欢迎越南战争中的南越难民。
因为大量吸收移民,香港在六七十年代经济一片繁荣,迅速成为东亚地区最有活力的地区。
只要放开外来人口进入,香港的房价只会一天比一天高。
但不放开外来人口,经济发展就会逐步没落。
因为外来人口会增加城市规模,会让企业规模增大,会让人才的边际收益递增。
而排外后,香港人的收入增长就乏力了,面对高房价就越来越痛苦。
你引入外来人口,会推高现在香港这种供地情况的房价,你不引入,会让所有的香港人的收入增长放缓、甚至倒退,他还是无法面对高房价。
这个难题,你说要怎么解?
第三个难题,那就是香港没房的年轻人自己也反对增加土地开发。
近十几年来,香港从一个天天谈钱的地方,变成一个高度政治化的地方。
而香港的年轻人则卷入了这个运动当中,成为牺牲品。
香港政府说要开发郊野公园,环保团体带着年轻人表示反对,香港怎么能为了房子,把公园毁了呢,这些地方是香港的绿肺啊。
香港政府说,那行,那就填海造地吧,年轻人也表示反对。
大家都看过《美人鱼》吗,其实那个片子是一部香港环保主义理念的电影,你把海填了,海里的花花草草,虾鱼蟹蚌怎么办?多不环保啊。
刘德华支持香港填海,被香港年轻人骂个半死,你是爱逗又怎么样?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可不讲人情,六亲不认。
那行,那就开发新界吧。
香港新界是香港一个特殊的地方,香港其他地方土地是政府所有的,比如郊野公园等,但新界的土地是承认由村民私有的。
大家经常看到新闻说,香港地产商有多少农地,那些地大部分是香港地产商在新界当地农民手里买下来的。
有地就能开发吗,还是不行。
新界离大陆太近,这个问题就政治化了。
不断地有人抗议,你开发新界就是想把香港和深圳一体化,这个得反对。
还一个理由是,新界的农地大部分被香港地产商掌握,如果开发,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你要是敢批,那政府就是在与资本家勾结,图利地产商。
不少人说,香港的地产商手握大把的地,就是不开发,所以导致香港房价高企,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据《星岛日报》9月16日引述美银美林研究资料显示,香港四大发展商(恒基、新地、新世界、长实)持有农地面积约达一亿方呎(约929万平方米)。具体来看:
恒基居冠,持有农地面积约4500万方呎,占比达四成半;新地持有农地面积约3000万方呎,占比约达三成;新世界则持约1600万方呎;长实则位居第四,持有农地约900万方呎。
这些农地确实在地产商手上,但是,农地要转为商业开发,可是要由政府审批的。
相当于大陆的地产商购买了农村的集体用地,你想开发成商品房?门都没有。
以四大地产商之一的经历为例,他们手上的农地有三分之二已在申请改用途,如果全部获批,可建超过五万个住屋单位,相当香港三年的正常供应量。只是申请土地改变用途的过程阻滞重重。
因为土地改变用途需要经过多个政府部门审批。即使一些部门同意,但只要有其他部门否决,地产商就需要重新申请。
香港的官员只要敢批农地,那就是被围,被堵,被骂,一个审批,可以搞十年,都不给你批下来。
批了就是与资本勾结。
为什么香港都有地产商将地送给政府呢,我手上一堆地,你又不审批通过让我开发,还一堆人天天骂我,我干脆送给你算了,反正也没用。
所以胡锡进说香港的土地被地产商垄断纯粹是胡说八道,土地是地产商的原材料,他囤十几年不开发,有病啊。
大批的香港地产商因为在香港无地可建房,纷纷北上大陆发展地产业务。
近十年来,香港的民间政治团体在阻挠新界开发、填海开发、郊野公园开发等事务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以至于香港历任行政长官,都无法在一个有社会共识的基础上推动任何新增土地开发的计划。董建华后期是停止了土地供应应对金融危机,梁振英和曾荫权任上,新增土地供应量少于金融危机之前,而林郑月娥则开展土地大辩论试图找到社会共识,最后无果而终。
香港的土地问题,实际上就在这种状态下摆烂了十几年。
面对以上三大难题,要怎么解呢?
理论上,当然有解法。
不但有解法,而且香港本应成为南中国地区最为闪亮的一颗星的。
这个解法就是同时松绑土地供应限制和人口迁徙限制。单独解绑一项都是不行的。
只解绑土地供应,必将让香港现有的有房者大部分成为负资产。只解绑人口迁徙,只能让房价越来越高,让更多人望房兴叹。
人口迁徙如果能更加宽松,甚至加大对大陆精英人才的吸引,那哪有深圳什么事,香港中心区的房价不但不会跌,有可能还要涨,这样现有的居民的房价价值能得以保持。
而大量供应香港土地,则可以开发出现在香港面积的几倍的住宅和商业用地,供给量足够大的情况下,价格自然就下降了,香港人住不起现有市中心的房子,但可以住郊区的大房子啊,无非多坐一会地铁罢了。
而开放土地后购买房子的香港人,还将享受城市化的红利,他们的房子价值会越来越高。
而香港完全可以成为拥有两至三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哪有深圳什么事啊?
香港有这么多优秀的大学,有国际化的人才,有发达的金融业和贸易业,有远强于大陆的法治和产权保护机制,有更低的个人税率和企业税率,如果向大陆人才和企业开放,深圳好的企业,好的人才怎么会在深圳创业呢?到香港去他不香吗?
这时,深圳则成为东莞,成为制造业中心,而香港而是金融、科技与贸易之都。
而现在,香港还能保持一定的繁荣,主要是因为他的独特的全球金融市场的地位。
松绑土地,松绑人口,其实也是所有中国大城市当下困境的解法。
那现实中,香港人为什么解不开这个困局呢?
因为错误的观念横行啊。
排斥大陆人赴港生子,是因为福利主义,因为香港福利制度日趋增进,那香港人怎么会愿意外来的大陆人抢占他们的公办教育资源,公办医疗资源呢?福利主义必然排外。
阻止开发新界,是因为仇富观念,认为资本家开发土地建房子是图利大资本,坑害小百姓;仇富观念必然害怕资本,阻止资本提供商品和服务。
阻止填海和开发郊野,是因为环保主义,认识不到越发达,才会越环保,认识不到对于居住在没窗户的小房子里的人,谈什么绿肺,谈什么海洋生态,人才是目的,生态不是目的。
一切事务泛政治化,将阻挡大陆水客、阻挡大陆人去买奶粉、阻挡高铁建设、阻挡香港与深圳交接处开发当作政治正确,而无视这些行为损害的是香港人自己的福祉。
当这些观念成为香港主流观念时,任何解法都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观念才是一个地区发展变化的核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