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德意志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名称如何,其意识形态显然属于左翼。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希特勒就明确地公开反对资本主义,希望为了彻底解放人民而与资本主义作斗争。
1926年,约瑟夫·戈培尔(Joseph Goebbels)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位“德国共产主义者”,并宣称“德国革命”是法国大革命的对应物。戈培尔想要摧毁“资产阶级的阶级国家”。
1931年12月6日,他在新闻周报《进攻(Angriff)》上撰文称,NSDAP是“德国左派”,鄙视“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
纳粹是反基督教主义者。 他们想要集权主义和集体主义。
他们的格言是:“公共利益先于自利。”
个人是国家的财产,他只是实现国家目标的手段。
纳粹想要让国家——即面向所有德国人的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国家——以青年组织和“力量来自欢乐”度假组织(德语:Kraft durch Freude)控制年轻人的教育和休闲活动。
所有地区差异和传统都应该被改造成整齐划一。
正如教皇通喻《深切关注(With Burning Concern)》和纳粹与红衣主教冯·盖伦(von Galen)的冲突所表明的那样,这种强制一律也意味着对天主教会的强烈敌意,后者被视为可能反对全能型纳粹国家的一种权威。
对希特勒的强烈抵制和暗杀尝试主要来自保守主义者。随着1944年7月20日对希特勒的暗杀失败,贵族的、右翼的抵抗悲剧性地失败了。
纳粹的经济制度也是社会主义的。
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制仅仅保留了一种形式上的外壳。
控制什么,控制多少数量,如何生产和谁受益于商品,牢牢地掌握在政府手中。
事实上,就像在中央集权管理的经济中一样,这个政权决定着生产。
赫尔曼·戈林(Hermann Göring)制定的四年计划和希特勒对斯大林经济计划的钦慕,很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
1936年,纳粹通过价格和工资管制实行了事实性的社会主义。由于价格机制被终止,分配直接由上层指挥。
因此,在我们所提出的左右光谱方案中,纳粹属于左翼。
在澄清了这一术语后,我们也可以将自由意志主义者分成左翼和右翼,从尚待探讨的文化战争的角度看,这种划分很重要。
所谓的复古(paleo)或右翼自由意志主义者将自由意志主义的自由市场理念与特定的文化价值观结合起来。
他们认为,为了实现长久的兴旺发达,自由社会需要除了自由价值以外的文化价值观。需要促进美德行为的既有制度。
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捍卫传统和古典价值观。
在他们看来,存在关于正义和伦理的普遍原理,存在客观的道德标准。因此,他们也是自然法的捍卫者。
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拒绝平等主义的伦理,认为应该从道德上谴责它,认为它对文明而言是破坏性的。
他们还认为西方文化值得尊敬和保存。
他们赋予传统家庭或基督教(常常是以天主教会的形式出现)这类制度特殊的重要性; 毕竟,这些都是反对国家努力致力于全能的制度。它们是公民社会反对国家主义的堡垒。
许多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认为基督教基本上是一种自由意志主义的宗教。
家庭地位、个体尊严、私有财产、自由市场和自由概念都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每一个灵魂都很重要。基督徒强调理性、客观道德和私有财产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决定性因素。
韦尔塔·德索托(2018b)甚至认为:上帝是自由意志主义者。
因为上帝不使用暴力,尽管祂是全能的,并且能够迫使人们行善。祂给人们自由;甚至反叛祂的自由。
祂的名言是“自由放任、自由通行(拉丁语:Laissez faire, laissez passer)”上帝没有建立无所不能的(all-powerful)福利国家,尽管祂能做到。
根据《山上宝训(Sermon on the Mount)》,上帝之子耶稣也抵制了让他称王的要求(约翰福音6:14-15)。
魔鬼想诱惑他,向他提供凌驾于国家至上的权力(路加福音 4:5-8)。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恶魔控制了世界上所有国家。
耶稣拒绝这种诱惑,是因为上帝是自由意志主义者。
根据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的意见,保守主义价值观、道德、惯例和传统有益于繁荣和公民社会的社会凝聚力。
人们天生不平等,这导致了自然的等级。自然权威是必要的和重要的。它创造了诸如家庭、教会和社区这样的自愿社会结构。
左翼自由意志主义者或生活方式方面的自由意志主义者(lifestyle libertarians)反对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或右翼自由意志主义者。
前者将自由解释为独立于资产阶级道德、社会权威、宗教和文化规范的东西。
在左派传统中,他们拒绝传统等级和任何权威,因为他们认为人们从根本上来说是平等的。
人们之间的差异是人为的,是由文化决定的。
反权威主义者、左翼自由意志主义者通常会批判社会惯例、传统和宗教制度。教会尤为排斥他们。
许多左翼自由意志主义者支持“性少数群体运动(LGBTQIA+)”、性别与妇女运动。他们认为自己首先是世界主义者,批评爱国主义和民族国家。
他们的生活方式通常是享乐主义式的,也从事捍卫公民自由、平等和民主事业。他们支持平权法律、开放边界和堕胎权。
这种左右自由意志主义者之间按照前述图式说明的差异,对政策建议和结盟也产生了影响。
左翼自由意志主义者认为传统价值观、惯例和等级是落后的和非理性的。
他们认为这些东西是对公平和他们的自由的、世界主义的和享乐主义的理想世界的一种威胁。
因此,他们将保守主义者视为政治对手。他们严格拒绝与保守主义者结盟,认为这样的结盟将会是悲剧性的自杀和巨大的营销错误。
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的意见完全不同。
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自由意志主义先生”穆瑞·罗斯巴德公开与保守主义和右翼思潮结盟。
他强调了自由意志主义者、保守主义者以及爱国者之间的相似性。
他的目标是说服右派相信自由在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有好处。这也是我们如何去理解韦尔塔·德索托(2018a)提出的“自由意志主义的民族主义(libertarian nationalism)” 的方式。
如果你希望你的国家做到最好,你应该坚持自由意志主义原则,因为只有这样,国家才会繁荣昌盛。
保守主义者也一样。如果他们想提升家庭、教会和社会凝聚力,他们应该向自由意志主义理念敞开大门并捍卫自由意志主义原则。
他们在经济意义和社会意义上都应该成为自由意志主义者。
经过罗斯巴德的努力,在美国,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与保守主义者重新靠近和结盟。
在1992年总统选举中,罗斯巴德明确支持保守党候选人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
罗斯巴德(2023,s.553)证实了自己的自由意志主义者与保守主义者的互补结盟战略:“本质上‘复古自由意志主义者’会开心地拥抱文化保守主义前景,而‘复古保守主义者’会很快热情地反对国家。”
尽管如此,最晚到罗斯巴德去世(1995),这个保守主义-自由意志主义同盟在美国破裂了,主要是因为帕特·布坎南最终也成了干预主义者。
当政治和公共舆论越来越深度左倾,伴随着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气候癔症(climate hysteria)、疯长的福利国家和前所未有的高税收时,拥有正确的理念和理论有什么意义呢?
自下而上,从草根向上传播理念是一个艰苦的过程。
在这个背景下,穆瑞·罗斯巴德在一篇论文中提出了一个新概念,这篇论文载于不出名的《罗斯巴德-罗克韦尔报告(Rothbard-Rockwell Report)》,题为“右翼民粹主义:复古运动战略(Right-Wing Populism: A Strategy for the Paleo Movement)”(罗斯巴德2000b,第37-42页)。
他的贡献是开创性的和有远见的。
文章预判了唐纳德·特朗普在美国,哈维尔·米莱在阿根廷的成功。尽管如今应该很明显,干预主义者特朗普与自由意志主义者米莱有着天壤之别,但是,罗斯巴德的战略是非常有道理的。
米莱自己也称,就政治战略而言,他参考了罗斯巴德(彭博社[Bloomberg],2004)。
罗斯巴德首先区分了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对他来说,左翼民粹主义几乎与右翼民粹主义没有关系。
今天,左翼民粹主义是建制的一部分。
它迎合如嫉妒这类天生本能,煽动大众仇富,它想要更多的财富再分配和更高的税收。
就像那些从“管理”这种再分配中获利的人——建制派——一样。因此,这是一种伪民粹主义。
民粹主义反对建制派,支持人民。
右翼民粹主义承认建制派——有其自身利益的统治阶级——的存在;这种利益与广大多数人民的利益是对立的。
今天,建制派包括政坛、大企业(尤其是科技巨擘)、官僚(臭名昭著的深层政府)、技术专家、意识形态专家、知识分子、与国家有关的利益集团、媒体和“学院派”。
建制派利用政治正确机制作为纪律工具迫使持不同意见者走上正确道路,并遏制对全球化经营的威胁。
民粹主义者一般地反对体制。他是反建制派。
右翼民粹主义认为自己不属于弗里德里克·A·哈耶克提出的,受到罗斯巴德批评的那种理路。
哈耶克建议让智识精英皈依自由意志主义理念。
这些理念会从知识分子向舆论塑造者传播,然后他们会说服普通民众相信自由理念的优点。
这是一种涓滴效应(A trickle-down effect)。
在这些理念传播开来后,国家的力量会被压缩回去。
然而,这种战略不仅费时(太过)漫长,而且它还假定,智识精英倾向于相信国家,只是因为他们坚持了智识性错误,这些错误只需要向他们解释,直至他们理解和接受自由理念就好了。
然而,问题在于,智识精英受惠于体制,他们是建制派的一部分。
哈耶克模型天真地假定,知识分子只对真理感兴趣。然而,知识分子的利益与体制利益是联系在一起的。
知识分子不是解决方案,他们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共产主义倒台的一个原因是,党政要员(nomenklatura)——即统治阶级——的道德败坏,它本身就背弃了共产主义。
阿根廷的情况也类似。
2023年,阿根廷在经济、社会和文化上如此糟糕,以至于甚至建制派政客也转向了米莱的观念。
简言之,对比哈耶克的理路,右翼民粹主义战略是形成一支自由意志主义精英,然后直接越过建制派媒体和知识分子,直接向民众发言,这一点至关重要。
自由意志主义精英首先应该瞄准那些国家重轭之下受苦最重的人们,即努力工作和(净)纳税民众。
不能只抽象地批判国家权力,还应该点名批评具体的制度和个人。必须剥掉压迫者的皮。
右翼民粹主义战略包括两个步骤。
首先,曝光大企业、媒体与政坛的邪恶联盟,还有人群中的寄生剥削者。
第二个目标是将这些寄生虫从努力工作的诚实民众的头上拉下来。
在这方面,罗斯巴德起草了一个右翼民粹主义纲领,它包含八个要点。
首先,大幅减税。
其次,大幅废弃福利国家。
第三,废除“受保护的”少数群体的特权。
第四,严厉打击犯罪,让道路再次安全。
第五,让流民从大街上消失。
第六,废除美国央行——美联储。
第七,罗斯巴德呼吁美国优先计划。
第八,右翼民粹主义要捍卫传统家庭价值观。
国家不应插手家庭事务,父母应该掌控孩子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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