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在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谈到美国不断增加的财政赤字和美元无节制增发问题时说：美国政府是官僚主义的终极体现，它基本上没有任何制衡机制。控制政府的收入和支出问题，从未被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已经严重损害了许多文明……财政赤字是不可持续的。他引用了伟大的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赫伯特·斯宾塞的话：如果某件事无法永远持续，它终将结束。一个人不可能在生产没有增加的情况下不断扩大举债，他最终必然走向破产。一个国家也是同样。寅吃卯粮，必须建立在经济不断进步，可以不断地填平债务窟窿的前提之上。经济进步的基础是储蓄不断增加，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投资。但是债务本身是在诱惑储蓄，将资本积累从市场中抽离，用于政府的挥霍，因此必然会毁灭经济；当经济进步变慢，却要以向未来征更多税的手段偿还债务，那就是不可能的，因为寄生虫必须建立在宿主强健的基础之上，宿主死了，寄生虫也会死。由此，赤字就会越来越大，直至把经济中的血液抽干，走向彻底毁灭。因此财政赤字是不可能持续的，它存在内在的自相矛盾。其结局是，要么缩减赤字，要么美国国债一文不值，走向经济毁灭。印钞机昼夜轰鸣，让美国人可以不劳而获；福利不断扩张，没钱了就举债，债务化解不了，就债务货币化，印钱来解决。全世界都在使用美元，代价由全世界人民承受，似乎可以像永动机一样转下去？不可能的，这只是会减缓美元崩溃的速度，却不会改变崩溃的必然趋势和结果。事实上，任何不兑现纸币，只要不遏制超发的速度，都必然走向崩溃。因为商品货币具有工业和装饰用途、人们有需求，因此是有价值的；而不兑现纸币本身，没有任何价值，当不断超发，民众对其估价降低，就会抛弃这种纸币。也就是，不兑现纸币的价值，是可以降到零的。到那时，货币体系崩溃，回归真实商品，用另一种货币取而代之，或者从以物易物开始，重建货币体系。你要问，那美债不断累积，到底什么时候崩盘？美元不断超发，到底什么时候崩溃？经济学不知道。巴菲特也说：（美元和赤字崩溃）十年，还是二十年？不知道。因为经济学是定性的，不是定量的。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是“想象建构”，“假定其他条件不变，如果…那么…”。如果信贷扩张、人为压低利率，会导致经济危机，但是经济危机何时会到来，不知道；经济危机从何处爆发，要看具体的个案。货币超发会导致物价上涨，但是涨多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涨、哪种商品涨更多，要看货币从什么地方注入经济。经济现象总是复杂因素的结果，当某些外在条件变化时，引入了其他“变量”，其结果就会变化。这就是历史经验研究。它并没有否定理论，经验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理论。理论在逻辑和时序上，均先于历史而存在。假如美国民情变化，并出现一个米莱式的人物，恪守财政纪律、维持预算平衡、炸掉美联储、实行充足储备，那么美元反倒会变得更加坚挺。但至少从目前的观念与情势看，不可能。不可能。因为你要对一种商品实施价格管制，就必须对它的上游生产要素也实行价格管制；一种商品被价格管制了，供给会减少，人们会寻找替代品，替代品价格又会上涨，由此对这种商品以及上游要素也必须价格管制。因此，价格管制的结果，要么是对所有价格进行全面管制，成为全盘计划控制，走向崩溃；要么就放弃价格管制，重新回归市场。所以价格管制是不可持续的。不可能。将工资率规定到市场决定的工资率之上，必定会制造制度性失业；工会限制劳动力供给，其成员的高工资率，以非工会成员的低工资率为代价。这时候会出现以下结果：一是凯恩斯主义的“货币幻觉”，即通过增发货币、降低实际购买力的方式，维持名义工资率，但将实际工资率降低到市场决定的水平；二是维持某一行业的高工资率，必须建立在工会只在个别行业存在的基础之上，但是既然有这样的好处，各行各业都会成立工会，都会要求高于市场决定的工资率，那么这时候就没有了某个行业高于其他行业的优势，因此工会暴力的内在矛盾就在于，只能自己行业成立工会，其他行业不允许成立工会。三是所有行业名义工资提高，但所有行业生产力都下降，购买力有限，即实际工资率下降。不可以。现收现支模式，代际之间的财富转移，加之不断被吊高的胃口，意味着必须以未来生产力不断发展、未来世代还不断往进交为前提。但这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不断提高的社保缴费，将打击生产力进步，导致年轻人负担不断加重；当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支持，又怎么可能去缴费支持一个素不相识的别人的父母去跳广场舞呢？当用税金和通胀手段补充资金不足时，又会陷入“债务不可持续”“印钞不可持续”之中。因此其结局，要么就是崩盘，要么就是通过减少养老金、通胀稀释养老金、延迟退休等方式，聊胜于无地名义上维持，实质性宣告破产。我们还可以再问一个更加扎心的问题：“有限政府”是可以持续的吗？不可能。不论是立法行政还是司法部门，都由人组成，他们天然地具有扩张自身、维持和扩大自身利益的冲动，他们总是会征收最多，而提供最少的服务。市场上企业的兴衰，最终依靠消费者的金钱投票，有利润和盈亏机制约束；市场企业的规模，也不可能无限扩张，因为它受到经济计算的限制。但是政府，如巴菲特所说，他们本质上没有任何制衡机制，因为其垄断暴力、收入来自于强制性征敛、没有经济计算、没有盈亏约束，必然走向扩张。仅此一点，就已经证明了其所谓的制衡，都是欺骗和游戏。而人们总是希望受到权力的庇护，总是希望政府有所作为，这又为其扩张提供了足够的养料。所以，这世界上所有的有限政府，无一例外，都会走向扩张，甚至走向控制一切的超级利维坦。看看曾经有限政府的典型，英国和美国，现在的扩张程度，就明白其不可能性。斯宾塞在《社会静力学》中，的确构想了一种“有限政府”的蓝图。他遵从互不侵犯的“第一原理”，指出政府的职能，仅限于保障产权、打击侵犯行为。只要超越这个界限，就必然走向其职能的反面，即自己成为侵犯产权的犯罪者。他犀利地反问：凡是说政府的职能应该超越这个界限的人，必须说明为什么超越职权必须停留在此处而不是别处，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然而，任何政府的存在，都是观念支持的结果。我们可以为了论述方便，做一个不切实际假定：政府中人都是大公无私、不想揽权的圣人。但是只要人们在观念上认为，政府应该管养老、医疗、教育、印钞，那么政府就必然超越其职能界限去管这些事。而说明其理由和依据，正是一大帮伪经济学家的饭碗，何愁找不到理由呢？只要观念上征服了大众，这个理由对与不对，反倒成了其次。坚持量入为出的财政纪律，是可以持续的；坚持使用商品货币、100%储备的诚实货币，是可以持续的；让价格随行就市，是可以持续的；让工资率由市场来决定，是可持续的；让每个人自己管自己的养老、医疗、教育，是可持续的。同理，有限政府是不可能的，但是无政资，即纯私产社会，是绝对可持续的。与那些胡言乱语的指责截然不同的是，有限政府是逻辑矛盾的，是一种乌托邦。理论与历史，都不支持“有限政府”这种说法。当你创造出一个吸血鬼，你又希望它只吸你很少的血，这是不可能的；当你允许他侵犯你，却又指望他保护你，这是精神错乱；当你幻想，平日里就“有限”一下，紧急状态下可以“适当”扩张，那么它就会一直制造紧急状态。而无政资，则具有绝对的可行性，是可以持续的。事实上，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无政资之中，自由交换、诚实信用，并不需要刺刀相逼，就自然发生、运行良好；保护自己、正当防卫、聘请物业、雇佣保安、调解争议，自由市场完全可以满足；观察全世界，各国政府之间，其实也是无政资，因为并没有一个世界政府、“终极暴力”的存在；甚至在政府内部，也是“无政资”的，因为它靠的是说服和观念认同基础上的“自觉作恶”，而不是用枪指着下属的脑袋。上述做法之所以可持续，是因为它们在逻辑上是没有矛盾的。理念与行动一体两面，行动只是理念在现实中的投射。因此，逻辑上正确的事情，在现实里就一定可行，并且可以一直延续；而逻辑上自相矛盾的事情，现实里就一定行不通，一定不可持续，崩盘就只是时间问题。逻辑是用来克服现实问题的唯一工具；在理论上矛盾的想法，在现实中不会变得比较不矛盾。绝不会有哪个矛盾的想法，能提供什么满意的或行得通的办法，解决现实抛出的问题。意识形态内部矛盾的唯一效果，是隐瞒一些真正的问题，从而妨碍人们及时找到适当的政策加以解决。一些矛盾的意识型态有时候也许能延缓明显的冲突出现，但是，它们肯定会加重它们所遮掩的弊端，使得彻底的解决更加困难。它们使痛苦倍增、使仇恨加深，使和平解决成为不可能；以为意识形态的一些矛盾无伤大雅或甚至有益，其实是一个严重的错误。